陆沉水带领着船工在市井街道所向披靡,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掀摊子撵狗子追了好一阵,直到船工被街头的摊贩拽住要求赔钱,才得以脱身。
她慢悠悠转进一条小巷,想舔舔被簸箕擦刮出血的手肘,舌头伸了老长也够不到,只得作罢,心里又恨起池中鱼,每次就知道拖后腿,不是看在她老娘家法棒子的份儿上,她是绝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陆沉水一路逗猫遛狗玩回家,到了家见院门紧闭,站在院儿门口张望了下,随即绕到院墙的槐树下,身手敏捷地爬了上去。
她一脚踩上墙头,双臂展开保持平衡在墙头小跑起来,突然听得她爹凄厉地喊了声,“你先走!”随后是金石相交之声,见她娘从厅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身上带着血。
陆沉水心头一紧,连忙跳下去,“阿娘,怎么了?”
陆母一见她,慌忙推她,“快走!走!”
陆沉水被她娘推推搡搡地往外带,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大厅,正瞧见她爹被人砍掉脑袋,脑袋飞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她爹给她打得小木凳才停。
陆沉水僵硬了下,通体发寒,鸡皮疙瘩战栗而起。
她感觉血流都涌向头顶,双目爆出血丝,“阿爹!!!”
“走啊!看什么!”陆母捂住她的眼睛,下一刻,陆沉水感觉阿娘动作一滞,阿娘就软软地搭在了她的身上。
陆沉水瞪着那个蒙面人,目眦欲裂,她浑身发颤,也不知是恨还是怕,寒与热在她身体里碰撞,让她头脑发昏,她猛地扑上去咬那个人持剑的手。
蒙面人没料到这小小女娃突然发难,她动作敏捷如猫突然咬上来,这一口的劲儿是陆沉水发了狠咬的,疼得那蒙面人下意识松了剑刃。
陆沉水眼睛上翻瞪着蒙面人,却见那人抬起另一只手,甫一蓄力,这一掌就要拍她天灵盖上,陆沉水瞳孔猛地缩小,她要死在这里了!恐惧在她心中无限放大,她想,这时谁要是能救她,她就给那个人为奴为马一辈子。
轻柔冰凉的触感滑过陆沉水脸颊,一道剑刃横空出世,那剑刃离她不过两寸,那一瞬,她看到剑刃上映着自己惊恐的眼睛,以及剑身精致繁复到极致的纹饰,随后有血顺着剑身慢慢滑下,像蛇一样蜿蜒、填满了这些花纹。
陆沉水还是第一次看到剑刃上绘了这么多刻纹,这纹路后来也被刻在她的匕上,陪了她一辈子,直到有一天她的血也填满这些刻纹。
剑刃被抽回去,蒙面人的颈部喷出一阵血雨,陆沉水在血雨中回头,一抹绯色风姿卓越,立在离她不过一丈的地方收剑入鞘,纤细的手腕灵巧翻转,将那“剑鞘”撑开,竟是一把精致的伞!
那绯衣用伞躲开溅射的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微微上扬,垂眸睇陆沉水的时候,嘴角勾出若有似无的一个淡笑,“小孩,你没事吧?”
陆沉水愣在原地,眸子紧锁着绯衣,随后仿佛被绯衣夺目的光彩刺痛,微微垂下头,不作答。
院门突然被敲得啪啪响,传来池中鱼的喊声:“婶子?你们在吗?开开门。”
陆沉水望着委顿在地的阿娘,戚戚然一笑,婶子永远也不会给你开门了,池中鱼。
绯衣听闻声响,收了伞转身走向院门,开了门。
池仲语看着开门的陌生姐姐愣了下,偏头看向院子里面,见陆沉水一个人站在那里,脚下是浑身是血的婶子,还有一个陌生人,到处都是血。
池仲语一下就慌了,他一拐一拐地跑起来,冲到陆沉水身边,“沉水,发生什么了?我阿……”娘字还哽在喉头,他抬眼望见了大厅门槛上趴着他阿爹。
阿爹瞪大的眼睛,好像在看他。
池仲语抖了下,他下意识靠近陆沉水,“沉水……我、我是不是还在睡觉,我怎么看看我……我、我……”
池仲语我了半天没我出来,浑身抖得却越发厉害,他拉住陆沉水的手,似乎想从她那里汲取一些力量。
陆沉水厌烦地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你没做梦,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
池仲语猛然看向陆沉水,她也扭头看他,从她一开一合的嘴里,池仲语听到世间最恶毒的字眼,她说,“你父母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了。”
“哇……”池仲语崩溃恸哭。
陆沉水看他涕泪横流,心里的寒与热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无法像池中鱼一样放肆大哭,她这样的人注定只能选择忍耐,看着池中鱼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土里被湮灭,她轻轻喟叹一声,好像自己的眼泪也被池中鱼流出来了。
一道白色身影落在院墙上,对院里的绯衣道:“蓉蓉,解决了就走吧,影楼自有人来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