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做曲了?”
全炁点了点头,“给她男朋友。”
余有年“哦”了一声,耳廓悄悄红了。全炁用被啤酒冰得发凉的手揉了揉余有年的耳垂。“我今晚睡这儿可以吗?”
余有年手上收拾桌面的功夫不耽误掀眼皮:“又不是没睡过。”
“我不想回去那边洗澡。”
“啧,衣服在柜子里,自己拿。”
曲被放进冰箱里。余有年问站在柜子前的人:“一天吃一个会坏掉吗?”
“可能会吧,这个没放防腐剂。”全炁进浴室前说:“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浴室里的水哗哗响,余有年似乎静不下来,一会儿从冰箱里取出曲拍个照,一会儿满屋子找东西装那些纸条。
这次剧组租的酒店环境不错,窗外是繁华的街道。这个临海的小城市尽管到了半夜还是灯火通明。余有年没有睡意,坐在窗边数底下的路灯。一颗颗发光的球像鱼在空中游过时产下的卵,没有受精化成小鱼,也没有被路过的铁皮怪物吃掉,就这样排列整齐地给人类照明。看久了又像脚底沾了光粉的猫巴士跑过,留下一个个脚印,矮小无能的人类没办法抹掉。有点美好,又有点虚幻。
如果说有生日意义的日子,其实余有年有两个。一个是户口本上的那个,一个是到爷爷奶奶家生活后老人给选的日子。户口本上那个是固定的,但爷爷奶奶记不清楚,他们只大概记得住余有年是什么季节到的家里。余有年有一天早上上学被爷爷塞了一个鸡蛋,说是奶奶煮的。那鸡蛋不是平时那样惨白惨白的,或是土黄土黄的,而是像春节贴的对联那样红,看起来就很讨喜,像个玩具一样。鸡蛋吃完后余有年舍不得把红色的鸡蛋壳扔掉,他课间拿笔头把壳一点一点碾成粉末,然后装在用草稿纸做起来的兜里。回家的路上夕阳橙黄橙黄的,他捏起一小把粉末撒到空中,看细小的颗粒飘散,一路乐呵到家。第二年同一个季节的某一天,余有年又被塞进一个红鸡蛋。他去问了老师才知道红鸡蛋的意义。自此他便每年期待吃红鸡蛋的这一天,有时候比去年早两天,有时候比前年晚十天,但红鸡蛋总会到的。
蓦地,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余有年盘在椅子上的脚背,“有点凉,要把冷气调高一点吗?”
余有年摇了摇头。
“不睡吗?”
余有年又摇了摇头。他放下脚,把人拉到自己腿上侧坐着。他一直用绿茶味的沐浴乳,到了酒店也用自备的。全炁知道是哪个牌子后换成一样的。两人身上的香味不差分毫。
“怎么了?”全炁停下擦头发的手,摸了摸余有年被空调吹得有点凉的脸。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奶白色的壁灯,柔软得令人卸下防备。余有年的视线在全炁的脸上流转片刻,侧过头看窗外的星星点点。他伸出手指按照灯的位置一路点过去。
“总觉得有点不真实。”玻璃上留下一个个手指头的印子,“以前我是绝对想像不到自己会过上这种生活。”余有年因为角色的关系剪了一头短发,做造型后会显得特别英气,若是洗得干干净净服服贴贴,就像一个下了班的保险推销员。“如果我当初没有遇到你,现在会怎么样?”
全炁望进余有年藏着阴郁的眼睛里,手轻轻搭到对方的肩上,顺着突出的骨骼攀上脖子,扣住,施力压向自己。全炁坚定道:“没有‘如果’,你会在那棵树下摆摊,我也会到树下找你。”
话说完,全炁主动缩短距离,不料被余有年掐住下颌推开。
“跟你做个交易。”余有年说:“亲你一下,到梦醒的时候别叫醒我。”
全炁听了蹙眉。余有年挤眉弄眼地推开全炁,起身:“哦,那算了。”
刚站稳的全炁转身占了余有年的椅子,再把人拦腰抓回来摁在腿上,狠狠掐了掐手掌下的肉:“疼么?”
余有年咬紧牙鼓起脸就是不喊疼。
“你把我想像成什么样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全炁挫败得很。他是一个在战争中把所有法宝都用上,以为曙光就要来临的巫师,到头来发现没有一个法宝起到作用,曙光一节节退回黑暗中。他越是挫败,越是焦躁,语气越是乏力剜心。
余有年是那只盘旋在上空负责报告战况的鸟,原本要随黑暗一路撤退,却一个俯冲落在巫师颓萎的肩上。他惊慌失措地捧起全炁的脸,对着左右两颊来回亲得“啧啧”响。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别难过。”
那只鸟在巫师肩上一刻不停地跳动,喙轻轻地亲吻,翅膀轻轻地抚弄,仍不见巫师好转。爪下的肩头似乎有山崩地裂的征兆。原本在安慰人的鸟自己歪头难过了起来。
余有年搂住全炁的脖子,把脸埋得和对方颈窝的肌肤贴合在一起。“都怪你,你就不能早出生几年吗?早点当我的同桌,早点把我捡回去。你说你是不是混蛋……”
余有年讲歪理的本领无人能及。
全炁圈着人,伸出手指把玻璃窗上的一个个指印连起来,像一串飘浮的佛珠。“是我错了,我是混蛋。那你能原谅我吗?”
余有年刷地抬起头捂住全炁的嘴巴,“不不不,别,是我错了,我说混话呢,我才是混蛋。你太好了,我才犯混。你不能对我太好,我这个人很会得寸进尺的,今天给我一颗糖,我明天就会跟你要两颗,后天要五颗。有了糖,我又会想是不是别人都有你给的糖啊?我很恶劣的,我会去抢,但那又是做坏事了,所以我又偷偷地想你的糖可不可以只给我一个人啊?可是这样别人就不会围在你身边了,你会变得孤伶伶一个人。你看,你对我太好只有坏处,所以你要记得别对我太好,但也不能太差,这样我就会乖乖的……”
余有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全炁终于得空亲上那双安然闭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