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菲尔德却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嘴唇或裙子上。更多小说 ltxsba.me这条裙子是露肩大摆裙,他看见一颗汗珠冒险一般,从她的下巴流淌到她黄褐色的颈窝,再蜿蜒地滑入一个饱满、水灵的地带。他顿时如咽了沙子般难受,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着,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这时,不知是否汗湿的上衣让她感到了不舒服,她用力拽了拽湿透的上衣,小声咒骂了一句,扭头跑掉了。
谢菲尔德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幸好天气炎热,不然她再待下去,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
然而很快,安娜就穿着草莓图案的睡裙跑了回来,不客气地抽走他手中的报纸,丢到一边,在他的怀里坐下,叽里咕噜地抱怨起他敷衍的态度来。她的语气十分自然,仿佛他们真是一对禁忌的情人般。
谢菲尔德却明白,是他内心背德的情愫和可耻的欲望,给了这女孩放肆的机会。她本就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被他纵容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可让他强硬地呵斥她或推开她,又狠不下心,于是就造成了这个颇尴尬的局面——他色淡漠地任她施为,时不时还要被她骂一句“口是心非的老家伙”。
谢菲尔德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安娜听了他的叹息,很不高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刚说什么?”
安娜有点儿想发火,看了看他的脸庞,火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必须承认,这老家伙长得是真好看,尽管老了,睫毛却没有变短,还是那么长,能让好莱坞粘假睫毛的女星含恨而死。她顿时把刚才那些话抛到了脑后——反正也是一些抱怨的话,没有营养。
安娜用食指碰了碰他的睫毛,好地问道:“你的睫毛长,还是我的睫毛长?”
“你的。”
“真的吗?”安娜不信,“为什么我觉得你的长一些?”
“那就我的。”
安娜蹙起眉:“不要敷衍我。我不喜欢你敷衍我。”
谢菲尔德无奈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回答?”
安娜双手捧起他的脸孔,仔细地注视着。看着看着,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情形。那时,她什么都不懂,自作主张地退了学,跑去餐厅打工,接着因为花光了存款,差点踏上布朗女士的老路。还好,在她即将堕入深渊之前,遇见了这个老家伙。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跟她说话,却将她从深渊的边缘拽了回来。
这一切,就像是命运的安排般,这让她怎么不喜欢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自己的一切——出身贫民窟、母亲是应召女郎、父亲不知所踪、差点堕落、被梅森太太欺骗这些事,通通告诉他。她想被他安慰,想听他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你会变得更好”。
但是,不敢。一旦告诉他,她就不再有资格撒野和撒欢儿了。她怕他嫌弃她身上那股贫穷而肮脏的气息。
安娜想起一件往事:八年级时,她好不容易交到了一个同性朋友,那女孩的家境不错,之所以读公立中学,是因为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哥哥马上要读大学。
为了留住这个知心好友,安娜给布朗女士编了一个新身份。她告诉那女孩,她的妈妈并不是同学口中的应召女郎,而是一个护士,那些传闻都是谣言。为了让谎话逼真,每次放学结伴回家时,她都会故意绕开那条罪恶渊薮般的街道,直到那女孩走进家门后,她才深吸一口气,疯跑回家。
虽然这样做很累,安娜却在那女孩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友谊。她对安娜的谎话深信不疑,于是不像其他同学一样,害怕被安娜传染脏病。她们结伴上课、上厕所、跳房子、跳绳,体育课的时候,一起偷懒坐在遮阳树下闲聊。
还记得那天,那女孩问道:“安娜,你以后想做什么?和你妈妈一样当护士吗?”
听见这话,安娜的心狠狠地蹦跳了一下。她认为自己的谎话编造得天.衣无缝——布朗女士工作的医院和科室、上下班时间,她都编得明明白白,甚至还买了一瓶消毒水,每天出门前都喷一喷,然后告诉她天真的闺蜜,这是她妈妈的习惯,喜欢在洗衣机里加消毒水。说谎说到这个地步,安娜差点真的以为自己有一个护士妈妈。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每次听见女孩提起她的母亲时,她的心脏都会颤抖一下。
那是羞愧、自卑的颤抖。
安娜只能故作轻松地答道:“我可不想当护士,消毒水的气味太难闻了!”
谎言都有被拆穿的一日,安娜的谎言虽然没被拆穿,却撞见了比拆穿还要难堪的事。那天放学,那女孩邀请安娜去她的家里玩耍。刚好,那天她忘记带钥匙,在门口足足按了二十分钟门铃,她的爸爸才从楼上跑下来开门。
走进去后,她们一眼就看到敞开的后门。女孩不由抱怨道:“早知道从后门进来了。”她没有深究后门为什么开着,转头问安娜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妈妈是销售员,六点半才能下班,等她下班后,我们一起去超市买食材。”
安娜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孩爸爸,把那句“为什么不和你爸爸去超市”咽了回去。她没有父亲,不懂父亲的职责是什么,怕说多了暴露自己没有爸爸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女孩的两个弟弟回来了,一个在沙发上又蹦又跳,尖叫着喊道要看动画片,另一个用满是沙子和黑泥的脏手,去抓女孩的辫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健全的家庭让安娜感到窒息。她找了个借口,来到后院透气。刚坐下没两分钟,一个诧异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安娜,你怎么在这里?”
安娜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就看见布朗女士穿着时髦的短裙、棕色丝袜和鲜红色的高跟鞋,正满脸惊讶地望着她。几乎是立刻,安娜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怪不得女孩的爸爸二十分钟后才下来开门,原来是在和她的妈妈厮混!
那一刻,她浑身被冻住般僵冷,奔流的血液停滞了,头皮一阵羞愧地发紧。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应召女郎的含义——一个电话就能上门的女郎。
她看着布朗女士妖里妖气的模样,忽然觉得委屈极了。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是正常人,就她的妈妈是个坏人呢?
安娜问坏人:“这是我同学的家。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坏人撇了撇嘴:“你同学的爸爸只给了定金,剩下的钱还没结清呢!”
话未说完,她就被她的女儿强行推走了。不过,安娜也没有那么大方,让别人白嫖自己的母亲,只是说:“下次你再来找他要,现在不方便,我同学的妈妈快回来了!”
布朗女士听见这话,倒是痛快且通情达理地离开了。
安娜却久久无法平静,一整晚都如坐针毡。她感到羞耻,为母亲感到羞耻,为朋友的爸爸感到羞耻,为朋友爸爸的妻子感到羞耻,也为自己感到羞耻。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应召女郎,她朋友的爸爸却偏偏叫到了布朗女士……这是否也算一种惩罚呢?
安娜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直视那女孩纯真的眼了。
那是她十三岁发生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羞耻心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指甲盖那么一点儿。
她不会再为“婊.子养的”的身份而大惊小怪,也不会再多走几条街的路程,就为了掩饰贫民窟的出身,更不会再怨天尤人,埋怨上帝赐给她一位应召女郎的母亲。
她以为自己已经能正视过往,却没想到在谢菲尔德的面前,还是没办法开口诉说一切。
他是她的l先生,是她心目中纯洁无瑕的爱情,是为她遮蔽毒辣日光的参天大树,是把柏油路上刺鼻尾气涤荡干净的七月天暴雨,是黄昏时分点燃的篝火迸溅的火星……他尽管纵容她,她也能在他的面前保留粗野的本性,却始终无法告诉他,她真实的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