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中,怎会有洋人?
那晚赫如失了眠,揪着锦被,满脑子是那搭在黑檀上的葱指、高鼻深目和惊鸿一瞥的蓝。
父亲是礼部尚书,本就负责与那些外族人打交道。但多年前皇帝就下了道令,闭了国门,禁止那境外蛮夷来犯中原。她活了十又五年,也才是第一次见到异族人。
洋人,以前只在鼻烟壶的饰画上见过,还多被描绘成了青面獠牙的形象。嬷嬷说他们吃小孩、吃女人,连皮吞入腹中,骨头都不吐。又说他们与野兽为伍,说兽语啖兽食,人面兽心。
可那个男人是吗?
赫如想着,了无睡意。
翌日,天放了晴。赫如从榻上起来,还惴惴不安,亏得父亲没召她去训话,她便也放宽了心。
教书先生不肯来,赫如钻在房中涂涂画画,总想着那洋人的事,静不下心来,笔尖斜走画毁了许多张纸。她烦闷地将墨迹斑驳的画纸揉成一团,去湖边散心。
雨打新荷,荷凋零。花瓣飘在湖面上,像在那一池碧水中泛起无数鱼白肚,分外瘆人。绿茎光秃秃杵在湖面上,搅着鱼鳞细波一层覆着一层。顶部的莲蓬还没长成,莲孔缩起,酷似烈日曝晒下失水的果儿。
赫如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圈,突然在横七竖八的残枝里发现一朵还算完整的荷花,两只眸子一下子亮起。
赫如踩上湖面的岩石,踮起脚伸长了手去够。
如纸美眷,携裙入湖,摇曳枝蔓间,缀在风荷叶间的究竟是那朵素白的花还是那张柔丽的面孔,竟一时有些分不清了。
赫如够不到那朵花,兀自懊恼了一阵,收回手,目光无意掠过水面。
猛地一惊!
那清波中,漾着另一个人的脸。
赫如转过身,步调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
“洋人……?”
赫如轻轻出声,眼睫颤栗,白米粒似的齿合着下唇。
昨晚那个男子。
深色衣袍下,搭着一件对襟捻线织衣,一对儿翻领压着绣边领口,雪似的白,襟下悬着纯银十字架更是耀眼。没有长衫,只有修身硬面窄西裤和收到腿肚、造型特的长颈交绳窄鞋。
面庞的颜色也她相差无几,却比寻常男子浅了许多,眼珠儿也是浅的,陷在棱山修眉之下、深雕的眼窝之内,是崖底湖、井中井,正斜下来、漫过眼睫,俯视着她。
俯视?
对了,这洋人生得高大……
不过,他竟能在自家府中随意走动?
“洋人?”男人学着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怪腔怪调的,还不如她的鹦哥儿。
他牵开薄而红润的嘴唇,似乎想让自己冷硬的面孔亲和一点。但他看起来不常笑,唇畔挤出的弧度浅得近似无。
“我有名字。”
他告诉她。
“艾希里。”
他说,他叫艾希里。
――
求收藏留言w</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