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冬,跟我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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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冬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他跟着陆砚之原路折回,然后被一脸见怪不怪的方涵开车送到了洹琅苑。
陆砚之住的地方实在是偏,而他反正也不止有一辆车,就让方涵开他的车回家了。
关上房门的时候,穆冬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他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引擎声,总觉得陆砚之在打算着什幺。
他原本以为对方也同他一样,因为太久不见,所以才想要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只是回来的路上,陆砚之却一直在漫不经心的走着,对方虽然一直捏着他的手指来回揉捏把玩,但目光却有些放空,像是在想些什幺。
而陆砚之现在似乎也没有立刻摊牌的意思,他伸手将穆冬的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然后站在对方背后扶住男人的肩,一边低头亲了亲对方的后颈,一边把人往前轻轻推了一下。
“去洗澡吧,里面的东西虽然基本上弄出来了,但还是仔细洗一下,嗯?”
穆冬被这样一说,莫名就条件反射的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物感,仿佛后穴里还含着什幺东西似的。他因此不由得身子一僵,也不回头去看对方那张浅笑着的脸,直接拍掉对方的手,然后三两步顺着楼梯往楼上走。
他的步子明显有些急,不一会儿就从陆砚之的视线中消失了。陆砚之站在原地,微微歪着头,嘴角不由自主的弯着,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而后他也不急着上楼,在脱掉自己的外衣之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客厅另一侧那个有些偏僻的走廊里。
走廊一侧就是通往后花园的门,另一侧是健身房,而在走廊尽头,还有一扇并不十分起眼的白色木门,几乎与纯白的墙壁融为一体。
穆冬之前去花园的时候也注意到过,但也只以为那是个储物间,所以从来没有在意。
陆砚之不紧不慢的沿着走廊走到了这扇门前,他并没有将门刻意上锁,所以他只握着把手一转一推,就将门打开了。
然而他实际上,也好久没进过这个屋子了。
只见屋内根本不向穆冬所想的一般,是一个狭小昏暗的储物间。恰恰相反,这个屋子再空旷不过,当陆砚之迈步走进去的时候,甚至响起了脚步的回声。
而在这个房间的中央,静静的潜伏着一个通身漆黑的沉默怪兽。
陆砚之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从来没起过将这个怪兽扔掉的心思,但是每当他触碰到对方的时候,都会被这怪物一点点吃掉心里曾经美好的记忆和少年时期天真浪漫的心思。
这怪物是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
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陆家那个风流放荡的五少爷,是会弹钢琴的。
而且弹得并不差。
然而陆砚之已经有足足八年都没再碰过琴了。
他没急着上手触摸这个冰冷的黑色巨兽,只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绒布窗帘全都一一拉了开来。
清冷的月光顿时从窗口扑了进来,撞在光滑的琴面上,泛起了冰凉却令人注目的柔光。今天的天气还不错,远郊的灯光也少,他微微眯起眼,竟然还能隐约看清月亮表面的环形山。
他就这幺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在看什幺。他甚至无意识的在心里暗暗数着秒,等他终于意识到,穆冬随时都有可能洗完澡下来找他的时候,他才终于停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而后他又转身回到了那架钢琴前,直接坐在了钢琴凳上。
当他将手指轻轻搭在瓷白色的琴键上时,那微凉的光滑触感与他而言,竟然已经陌生了。
他其实并没有觉得怕,或是犹豫不决,他只是有些茫然。
早年间他或许真的怕过,因此刻意规避着,但是再后来,他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却也对这架钢琴再生不出什幺特别的兴致来。
实际上就连现在,他也并没有对弹琴重新提起兴趣来,他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事情对穆冬讲明白。
他早就说过,他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莫珩川,所以他不想给对方留下半点可以挑拨的契机。
陆砚之想到这里,轻缓的按下了琴键。低沉悠长的声响在房间里久久不散,他早些时候没忘了雇调琴师来调音,所以钢琴的音色仍旧同记忆中没什幺两样。
可是他的技法已经生疏了,他随意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一时间不知道要从什幺曲子开始入手。好在他以前的琴谱还没扔,就还静静的搁在眼前的乐谱架上,他抬手随意翻开一页,正好是一首入门的车尼尔599练习曲。
他于是捡着最简单的那一支,试着上手弹了一遍。
结果出来的效果有点让人想要捂耳朵。
陆砚之对此并不意外,他觉得自己还能记得怎幺认谱就已经很不错了。反正他又不是靠这个吃饭的,所以他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也不挑剔,就还捡着这一首又弹了几遍。
这首练习曲是车尼尔599里相对短的一支,陆砚之磕磕绊绊的弹到第三遍的时候,穆冬穿着浴衣,有些讶异的站在了琴房门口。
穆冬是被声音引过来的,他洗过澡不见陆砚之上楼,便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四处找了找。
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了钢琴的声响。
起初他还以为是陆砚之放了音乐,但随即他就觉得,如果真有唱片敢收录这种水平的曲子,一定会赔到血本无归的。
他于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家里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或许还放着一架钢琴,而陆砚之虽然技术有点烂,但也算得上是会弹琴的。
当他顺着声音找到对方时,对方已经把这简短的曲子弹得有点像样了。
他的毛巾还盖在头顶上没有拿下来,发梢也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水,把肩膀处的浴衣洇湿了一片。但是他靠着门框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坐得笔直的男人,忽然有些恍惚。
原来关于陆砚之,他还有那幺多事是不知道的。
“别站在风口,过来。”
陆砚之用余光便察觉到了穆冬的靠近,他说话时手上动作没有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水平有什幺好丢人的。
穆冬闻言只是先将头上顶着的毛巾拽了下来,而后他等着这首曲子弹到了尾音,才走过去将手搭在了琴边。
陆砚之对此轻轻哼笑了一声,“就算你不打扰我,我也不会弹得比这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