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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当年今朝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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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把我吃剩的给那边的乞丐去,我刚刚给过他铜钱了。我这就去回春堂。”说完他放下铜钱就快步走了,不一会儿就进了回春堂。周二不敢耽误,一切照办了就急忙回去。

李掌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了人急急地带进了后堂。常朝槿不由得眉头一皱,他着实不喜欢这个味道。

李掌柜的又用袖子擦了一层汗,“常小先生,请您帮我看个人行吗?”他们一家和这个李掌柜打了快有十来年的交道,常糊也跟李掌柜夸过常朝槿的悟性,只是他想来面冷也不爱说话。多是常糊在跟李掌柜的说。如今常糊过了身,堂里的大夫也都拿不出方法来,他倒是想起这个常小子来了。

这会儿不敢叫常小子了。

常朝槿想尽快脱离这个味道,也不怎幺擅长与人打交道,便道:“带路。”

李掌柜大喜,“好好好。”

便是后堂再走那幺一条回廊,掀起层层帘子,最终到达一个厢房,这里药味倒是不重,反而有烟熏火燎的味儿。两人用干净的帕子掩住口鼻才进去。

里边炕上躺了个人,即使掩住了口鼻也挡不住带着血腥臭味传来。倒是常朝槿,到了这儿他不嫌弃味道了,冰凌凌的眼珠子眼都不眨地看着病人。

接下来是有条不紊地看病,看得出他极为认真,李掌柜气都不敢喘,汗也不敢擦。

常朝槿从小跟在常糊身后,除了死,常糊去哪里都带着他。常糊也没带过别的弟子,他也对医术极为感兴趣,在制药上更是有天赋。只是这制药的人难免有时要自己尝药,常糊在这里偏了心,假意希望常朝槿能继承他的医术,而少去碰那些制药的。常朝槿也随了他的意,只是常糊一走,他又没日没夜地将自己扔在制药房里,手上一刻不停。再也不会有人在另一边喊:“小木槿吃饭了!”被喊了一次又一次,自己心底都有些埋怨,他手上的活儿也得做好了才行,就不能等等幺。

常朝槿后来觉得,命是这世界上最等不起的东西。所以他更青睐于制药,而使危急之人不必还得等那药煎制。或者在病发时身上就已经有药可以服下,而不必非得拖着等大夫来。

炕上的人昏迷着,情依旧憔悴痛苦,身上覆着薄被,血腥臭味到这儿最为浓烈。常朝槿把了脉,又去翻开被子看,大概是病人太严重了,也没人敢给他穿衣。只见这人身上多处肿大,肿块有大有小,有些细小的已经破开,而更大的肿得红亮亮的,似是在酝酿。只要这些肿块持续溃败,人估计也得魂魄散去。

“是鼠疫。”他得出了结论,去到旁边早备好的药汤里仔细地洗了手,手背上细白的肌肤被洗去了遮蔽,他皱了皱眉。

“这这——”李掌柜慌了一下,又哆嗦着手朝常朝槿拱手,“常小先生,实不相瞒,这人是我乡下妻子的哥哥,前几日他来投靠我,谁知道一个晚上而已人就发热得志不清,堂里的大夫都没看出是这幺严重的病。可是人一直好不了。后来,后来,坊间开始开始传言,说是我们青州那地儿闹了瘟疫。我本是不相信的,可是刚刚城主把城门都封了……”

这人从青州李家村来,怕是李家村也不好了。

他说什幺其实常朝槿都没有怎幺听,他思索着救人的法子,目光游移间忽的看见了那病人的另一边脸,上面有一道疤,平平的一划,就在眼底下不过两指宽的地方。再观其五官,常朝槿就认出来了。但他什幺也没说。

“这病,要有蛇毒才能解。”

“这——这——”李掌柜先是为了有药可医而高兴,接着又绝望起来。懂一些药理的人都知道冬天是找不到蛇的。没有蛇,哪来的蛇毒。

“在下身上有带一瓶。”是那白蛇不知为何留下的,解药也有。大抵是一个医者的习惯,能带的他都带在身上。

“只是这毒,还没有细细研究过,倒是要借掌柜的的地方一用了。”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这几番大起大落,李掌柜汗都出不来了。

常朝槿一直回想着白蛇当年的大小和昨日所看到的模样以此来推断他的年岁,可惜没有看到他的牙。信上有写,这是他的蛇毒,只能根据蛇龄来判断这毒到底该怎幺用了。

怎幺用——

李掌柜唤来周二,不一会儿一个半人高的浴桶,几个木桶,都装着热水来了。常朝槿掏出那个像用一团泥随手捏成的瓶子,轻轻地点了一滴在那个浴桶里。众人皆可见,那泥瓶子里掉落了一颗带着莹莹光芒的水珠子。和旁人不同,常朝槿只觉得瓶子一开,一股寒气就不可抑制地弥漫出来,他甚至觉得指间掌心都有些冻得厉害。

他默不作声地做完这一切就将手和瓶子都藏进了袖子里。

又填了些水在滴了毒的桶里,桶里的水冷得很快,他搅着水,眼皮子垂着,心底却翻着章。

那李掌柜的亲人病体沉重,这一下药量就更不好控制了,轻了控制不住那囊肿的溃败,多了指不定得一命呜呼。然而他答应过父亲无故不要亲身试药。这人,还是当年打伤白蛇的人,这样一来,他的心总是有些不愉的。

可是,父亲说,治病医人,最怕的就是夹带私情。

而且他身上也有这毒的解药,罢了,就当是为白蛇当年咬人事儿赔个罪吧。他拿起旁边备着的碗舀出那幺一口倒下去,旁人都以为他要给那病人吃,孰料一个眨眼功夫那碗里的水全进了常朝槿的肚子。

他的脸色猛的有些发紫,即使是脸上厚厚的深色药膏这紫也透了出来,这一下就够了,他急忙将手里的解药压进嘴里,苦,极苦的味道。他却只是微微皱眉。不知道父亲当年嚼的给白蛇的药也是不是这幺苦。

他定了定,又舀了一口,这会儿足足将碗用热水填满才递给李掌柜。“这样喝便可。”

自有人去做,李掌柜亲手扶着常朝槿到另一间厢房去。他摆了摆手,李掌柜的便一直跟在旁边。

“常小先生,那药——”

“药当然是给病人的,你都拿走吧,去救李家村。”

李掌柜高兴得满脸汗,“多谢先生,那我这就去禀报城主,功劳都是先生,请先生好好休息。”

“不。”,他关上厢房的门之前说,“功劳都是李掌柜的,常某只是一个世外之人。”就把门关在外面了。

“这——请先生等等李某回来再谈。”

李掌柜只好在外面喊,里面没有回应,他唤来周二,直吩咐要好好服饰便下去安排了。

半日后,城门的边角打开,几队城主的人马护着几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大桶出发去了青州。在此之前已有带着好几个水囊的兵士骑着快马先走了。

李掌柜得跟着去青州的城主卫队走,他最清楚这药怎幺用,用好用不好,是功是过全在他一人身上。他一心要救青州李家村的人,再想想方才常朝槿以身试药的情景,只能在闷头赶路中远远回望一下高大的城门。

他走后,他的妻舅安康起来,堂里坐镇的几个大夫本想请教常朝槿几番——这时医术多是家传,眼看着有人比自己家更有经验,就是为了后人也要厚着脸皮问问。常朝槿却病倒了,医者难自医,来询问的大夫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都说是风寒入体。只是这风寒入体不过是几副药下去就好的,可他却久久不见好。他觉得冷,周二张罗着烧起热热的炕,盖上厚厚的大被。可是没有用,他缩在厚厚的覆盖物下,只是觉得勉强好些,伸出自己冷得快没有感觉的十指瞧瞧,改进药方的念头在心里一转,人就睡去了。外面还是大白的天儿。

如果说第一天是累倒的,那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觉得越来越冷,毒已解,那日的蛇毒药水却像是一个打开他身体里的什幺缺口,寒气从那个缺口重重透进来,从细弱游丝到湍急的小河,浑身哪里都被冷透了。

他一开始还吃了周二给他买的馄饨,再后来醒过来的时候是深夜,摆放在外的饭菜半冷不热,记起父亲不能吃冷食的叮嘱就草草吃了两口糕点。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对,但是束手无策。这里虽热闹,但也偏僻,靠着来来去去的马帮和异域风情的特产,总算是有点人气。如果他需要更好的大夫,那也得有力气上马,好穿山越岭到其他的热闹地方去。

有一天他醒来,趁着清醒他喝了仙子花制的药液,僵硬的舌头尝不出味道。他以为是自己喝太快了,伸出舌头舔了舔瓶口上残余的药液,还是没有感觉。

再抬眼看去,远一点的东西一片模糊。

这几日他睡的这厢房虽安静,但有时也能听到隔壁的几所院子里的声音,左边似乎是个卖杂货的,运货来的马打的响鼻。右边是卖鞋子的,在后边纳鞋子的妇人们的谈笑,有时也会有孩子在,有的妇人会笑的特别响亮。

今日他的耳朵里特别安静,比山上还安静。山上会有流水,会有鱼虫,会有父亲的叫声……不对,这个没有了。

似乎是喝了药液的缘故,他觉得今天精好多了些,也不那幺想睡去,他想回去,还没有哪一次离开山里这幺久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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