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开的口,隔了那么长时间,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有qq号了,是我朋友替我申请的,你有吗?”
她把重点落在“朋友”两个字上,似乎很急切地想要向他证明一些什么,语气欢欣而骄傲。
嘉树反应不及,摇了摇头。
周园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汗津津的纸,有些得意地递给他。
他接过展开,看到上面一串拿圆珠笔写的数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她笑他,“你真土,连qq号都没有。”
嘉树也笑了。
信号灯跳成绿se,两个人却都没动。
无数只蝉隐匿在浓绿的梧桐树叶里,发着与临近小学毕业的那天一样鼓噪的蝉鸣,时间好像突然倒流回那个时刻,又凝固住了。
嘉树开口,“周园园……”
周园园说,“对了……”
两个人都顿住,相互都有些尴尬,他笑一笑,安静地看她,等她说下去。
周园园埋头下去盯牢自己的脚尖,“你借我的书还在我家里,你要来拿吗?”
嘉树点点头,“好。”
他推着脚踏车跟她走,周园园背对他走前头,边走边和他解释,“我是六年级暑假里搬家的,我家现在住二楼。”
穿过两条马路,一路进小区,她家里在最里面那幢楼,大门没有锁,脚踏车停放在底楼的楼梯下,周园园领着他上楼去。
客厅朝西,窗口很小,透进来屋里只有一束光,到木地板上只剩星星点点光斑,家具摆设全都匿在暗里,进到周园园房间,视线一下子开阔,窗帘只拉了一半,夏日明亮日光白剌剌撒了一屋子。
她的房门背后贴着动漫海报,衣柜上都贴着乱七八糟的黏贴纸,床上被子没有叠,东一本西一本漫画书扔得到处都是。
写字台上也乱,笔筒是空的,各种彩铅绘图铅针管笔都杂乱无章散在桌面上,窗台好像是她另一个写字台,椅子搬到前头,摊开的画笔画册子和水杯都搁在那里。
周园园拿遥控器开空调,人走到写字桌前去,翻了半天找到一本动漫杂志,翻到折了页的那一张,拿到他面前去,骄傲地说,“你看,我画的。”
那一页上刊登的都是读者来稿,一页上排了十多幅,每一幅都小得像是指甲盖,嘉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才找到她画的那一幅,还没来得及细看,周园园又想起什么来,搁下杂志再开ch0u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小的奖状来,也拿给他看,嘉树看到奖状上印着,“全国青少年漫画大赛二等奖”。
周园园似乎忘记了是让他来拿那本书的,眼睛发亮自顾自地说着话,“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说我有灵气,她每个星期都要给我另外布置绘画作业,这b赛就是她拿我画的寄出去参加的。我想好了,我以后要做漫画家!”
嘉树没回,其实是为她高兴的,但就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地方崩塌了——她的“小乐园”接纳了其他人。
他觉得混乱,也有点慌。
周园园拿了一把小钥匙,伏下身去开最底下那个ch0u屉的锁,她的写字桌就只有这个ch0u屉上了锁。
嘉树一眼看见了他那时候借给她的那本《希腊话》,却不仅仅只有这个。
一套《圣斗士星矢》的漫画书——她十岁生日时他送的,一块手帕——二年级在佘山他给她擦眼泪的,一盒水彩笔——三年级他送给她的,一枚蝴蝶发卡——四年级暑假里他让她nn转交的,泛h的,不成样子的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笺纸,甚至还有一面小红旗——二年级他们一起在佘山找到的,她把它都藏了起来。
周园园像没察觉到他的目光,若无其事把那本书拿出来,再把ch0u屉关上锁住——往昔岁月遗留的秘密好像只是短暂见了一下光,就又被好好地藏匿起来。
她直起身子,把那本书递给他,又问,“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你现在还下围棋吗?”
嘉树仍然没回,突然按了她的肩,强y吻了上去。
他其实不懂得接吻,什么都不懂的,周园园有些惊讶,一时间吓傻了,她回了来,和他贴着嘴唇,又开始发抖,却没推开,甚至从没有过推开的意图。
起先单纯嘴唇叠嘴唇,小时候周园园不管不顾乱咬一通,过了几年却学会胆怯了,风筝依了线一样,闭了眼睛就着他,嘉树迫她张嘴,她也乖乖张了嘴,舌尖抵舌尖,一个青涩,一个更笨拙,却都没有放开来。
周园园抓了他的短袖,商量似的小声说,“透不过气了,能不能休息会?”
嘉树点头放开来,这才发现自己一条胳膊一直抵在她写字桌的棱角上,都压出了红痕。
他轻喘着,看着窗外盛夏无边无垠的湛蓝晴空,头脑一片放空。
周园园却又踮脚亲了上去,她说,“我休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