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众人将押送的货物交付完毕,那东家是老主顾,为人十分热情,又请众
镖师去青楼作乐,这些走镖的汉子最喜嫖娼,因此齐声叫好。
吴克善曾贵为亲王,什么世面没见过?因此谨记家中所托:「不可吃酒惹事」
无奈架不住众人热情相邀,只得勉强去了月华楼,大家满座一堂,酒菜上座
,吃了片刻,那老鸹领着十来个莺莺燕燕的姐儿过来,任由众人挑选。
众镖师齐声喝彩,走过去挑这个拉那个,像苍蝇一般围着众姐儿打转,动手
动脚,调笑无度,吴克善却末起身,他是去鬼门关转过的人,把男女之事早看澹
了许多,并不如往年那般视色如命,但这种场面也不好太过清高,只待众人挑好
之后,才随意拉了一个过来作陪。
然而他才坐定,对面坐的一个姐儿却一下让他失了,虽说此女与别的姐儿
一样,都是浓妆重彩,满头珠翠,身上只有薄薄地粉衫,袒露出抹胸来,然而容
貌却是他熟识的,这不是蔡瑶是谁?怎么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蔡瑶此时也看见
了他,两个人同时一愣,皆是失落魄。
蔡瑶还当自己认错了人——毕竟她认为吴克善早就死了多时,又身份尊崇,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天下攘攘,面目相似者也有
许多。
来之前她已知晓今天的客人是一群镖师,她最喜欢这样的客人,比那些穷书生出手大方,就是手段略显粗暴,不打起精好好应付,很容易被人玩死。
想到这里,她冲吴克善微微一笑,又转身拿着酒杯给身边的张麻子斟酒,张麻子哈哈一笑,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道:「小娘子如此绝色,令这些美酒佳肴都显无味,老子都快忍不住了,现在就想把你正法」蔡瑶在嫁给赵羽之前,就曾做过清倌人,这场面倒也熟悉,连忙娇笑道:「张大爷威,奴家早已渴慕许久,若是能喝下这一壶,奴家便任由你惩罚」张麻子笑道:「你这是要灌死老子,好开脱今晚的好事,偏老子就不让你得逞。
留着力气,今晚杀的你跪地求饶才好!」众人起哄道:「张兄,既然蔡姑娘提了要求,你好歹答应下来,一壶酒而已,醉不死人的!」张麻子笑骂道:「既如此,你们怎么不灌一壶?莫要中了蔡姑娘的奸计!」一边说一边搂过蔡瑶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摸乳拿臀,大肆轻薄,道:「偏你知道摆弄男人,让我也来摆弄摆弄你」摸的蔡瑶俊脸通红,气喘吁吁,连忙夹了一块蛤肉给他道:「你此时说的厉害,就怕一到了床上,不过三下两下,跟猫儿挠几下一般,不但不解痒,反惹的人火起,那才让人难受呢,即是如此,多吃点海鲜补补身子才好」众人笑道:「老张,蔡姑娘说你不行哦,你快证明给他看」张麻子却笑道:「别人给我夹菜,我只是随便吃吃,唯独你得按规矩来,不然我是不吃的」蔡瑶只得将那蛤肉放进嘴里,张麻子凑过来,两唇相接,伸出舌头一卷,也不咀嚼,将那蛤肉吞入腹中,拍桌大笑道:「美味!美味!我还要吃!」说毕又搂着蔡瑶亲嘴,蔡瑶只得强忍他一口大蒜味,将红唇送上,任凭他粗粝的舌头在口腔里来回刷裹。
两人这般作态都让吴克善看在眼里,怒在心头。
当年他觊觎蔡瑶姿色,只是还
末得手,却已将其视为禁脔,谁知后来各种事情纷至沓来,也就无暇再顾,这一别竟是沧海桑田,赵羽死后,吴克善认为蔡瑶或者改嫁,或者出家,也就死了心,没想到现在却落到这个火坑里,现在与他在此处相见,必不肯轻易相认,毕竟自己已经‘死去’多年,对方很难相信他没死。
不过如今能巧遇也算天意,就算不续前缘,自己好歹也要将她救出来,方能称为大丈夫。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囊中银子,不过才带了十二两,都是秦丽华包给他用做路上的盘缠,据他所知,这青楼女子的盘身费起码千两银子,此时就是不考虑后果,押上全部家当也才不过区区数百俩银子,如何能替她赎身?不由感叹当年他做王爷时,千两银子不过小数目,随手就有,现在却如凌霄之花,高不可攀。
总之不管怎样,他先得与蔡瑶相认,不然一切无从谈起,于是频频使眼色给蔡瑶,蔡瑶那边也是因为他长的像吴克善,又是对面而坐,见他频频使眼色给自己,心中也是一动,心道:「难不成他真是老王爷,可老王爷已经死了许久,又怎会来此处寻欢?若不是他的话,他又为何给自己频使眼色?当真古怪的紧」一时心不宁。
就在此时,吴克善起身道:「各位好饮,我去撒泡尿」众人肆意取乐,也不作理会,吴克善掀开帘子去了走廊守着,只等蔡瑶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蔡瑶才从里面出来。
正要说话,吴克善道:「找个说话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方才过于吵闹,蔡瑶没有听见吴克善说话,此时一听声音,果然和老王爷一模一样,不免愣在当场,惊疑道:「这位客官,你是……」吴克善心想若不说几句让她服气的话,她必不肯随自己出去,只得道:「那年中秋你在家中献舞,本王赠你的金缕衣,你可还收着?」蔡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胸口起伏,泪光盈盈:「你……是老王爷?」吴克善强忍着泪水点头道:「走吧!」蔡瑶失了魂魄一般,信步带着他来到顶楼的栏杆处,夜风习习,展目一望,对面就是大运河,远处河中来往客船如梭,纤夫整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近处提灯游人如星河点点,往来在挂满红灯的街市上,好一个春花秋月夜。
吴克善正要开口,蔡瑶一把抱住他大哭道:「奴家不是做梦吧,你真是王爷?」吴克善轻抚她的肩膀柔声道:「我如今那里还
是王爷,不过一镖局走卒而已」蔡瑶不可置信地摸着他的脸,温温热热的,面前就是活生生的人,又泣道:「奴家听闻你……难不成他们骗我?」吴克善含泪笑道:「没有,他们没骗你,我差点就死了,不过还好有丽华救我……此事说来话长」
于是将秦丽华救他之事娓娓道来,又问蔡瑶道:「你如何落到这魔窟里,我一向举得你并非轻浮之人,难不成有什么苦衷?」蔡瑶红着眼圈将当日之事都尽数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她与罗芸一道回京去救孩子们,没想到江湖经验不足,误入黑店被白莲教用药给麻翻了,最后落入总坛淫窟,成了白莲圣女,受尽长老淫辱,只得苟且偷生,后来年岁渐长,白莲教又新进了一批年轻圣女,她们便被转卖给了青楼,一直是被逼接客,已有一年多时间,每日强颜欢笑,受尽苦楚,只盼能脱出火海,只是身上除了一些不值钱的首饰,别无他物,只能任人摆弄。
吴克善道:「罗芸原来也在这边,方才怎么不见她的人?」
蔡瑶道:「她在隔壁的楚楼馆,已是许久没见,听说有人已经愿意替她赎身,也不知还在不在」吴克善道:「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赎你们出来,你可知要多少银子?」蔡瑶道:「我年纪大了,也时常多病,妈妈虽然才作价一千二百两,再加上罗姐姐的身价也不低,这笔钱可不少,王爷你如今没了爵位,又辛苦走镖供养秦、蒋二位姐姐,如何能拿出这么多钱?」吴克善沉声道:「你不用多管,我自有办法,只需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了,我向你保证,不出一月,我一定将你和罗芸弄出这鬼地方」蒋英还要再说,楼下已是吵嚷不已。
只见那老鸹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一见了蔡瑶,眼中出火,伸手就要打,吴克善连忙挡在她面前怒道:「我说这婆子,有话好好说,怎么动手打人?」那婆子不理,冲蔡瑶道:「下面客人发了疯一样找你,你怎么还有闲心跑这里吹风,快跟我下去接客」吴克善道:「我有话跟她说,你且等一等」那老鸹道:「哎吆,她今晚已经被那张麻子包下了,客官何不早说?」吴克善从兜里拿出十二两银子道:「这钱够不够?」那老鸹见多了嫖客之间争夺妓女,立刻坐地起价道:「这包夜费就要五十两起步。
客官你这点钱还真不行」蔡瑶连忙道:「妈妈不要说了,我下去就是」那婆子一把将她拽过来,拉着往下面走。
蔡瑶一步三回头,满眼含泪。
吴克善握着银子满面无奈,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如今自顾不暇,居然还想着拯救两个女子出火海,这看起来就是一场荒谬的笑话,一时郁闷、恼恨各种心思涌上来,只想大哭一场,又恐被人撞见,只得也下了楼,更没心思赴宴。
刚走到大门口,忽然几辆马车过来,涌出许多彪悍的汉子,各持刀剑,看起来就是护院打手。
吴克善浑浑噩噩不曾留脚下,被那些打手一把推开,嚷道:「都给老子让开,挡了曾大的驾,你们可吃罪不起」吴克善被推了一个趔趄,满心恼怒,却也不好发作,只怒目盯着那个叫曾大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登时被众人围绕在中间,一路往楼上走去。
那曾大虽然一身的华贵皮草,却十分不合身,反显得有些滑稽,他那气质没有一点富人该有的雍容之态,反倒是满面凶悍,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辈,尤其头上发际还很茂盛,连头也不曾仔细剃过,可知此人对朝廷法令也很是不屑。
吴克善心中一动,如今朝廷五令三申「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若是自己出言投告,引来朝廷扫清此处窝点,或许能救出蔡、罗二女。
可他也算在官场上侵淫多年,深知此处是白莲教经营了很久的地盘,哪能轻易撼动?白莲教向来在历朝历代都有反叛倾向,也是历朝历代重点打击对象,如今却堂而皇之在临清开了这许多青楼楚馆,一定在当地拥有不可小觑的势力,当地官员或许就有份子钱投在此处,自己贸贸然去投告,很可能会触犯当地权贵错根盘节的利益,投告不成很可能自己率先进了牢子,最后莫名其妙死在狱中。
想到这里,他便拿出几钱银子递给门口的龟奴道:「我说这位师傅,方才那个曾大是谁,看起来你们都很敬重他」那龟奴见他出手大方,因此恭敬地笑道:「这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你去当地人那里打听打听,谁不知咱们掌柜的叫曾大,这沿河的一半铺面都是他老人家的产业,别说咱们这里的知州,就连东昌知府都卖他的面子。
」吴克善听的连连点头,又问了好多细节,这才告辞,第二天他便向镖局告了假,在运河两岸走访多时,也就摸清了那曾大的来历,此人果然有白莲教背景。
把持了临清一带许多赚钱的行当,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
他寻思良久,干脆直接去了济南,打听到现任山东巡抚是耿焞,此人是前明宣大总督,入关后降清,多立战功,以至于屡有升迁,吴克善以武人身份写了拜帖求见,自然是毫无音信,只得亲自去了一趟抚台衙门,亮出自己的正黄旗人身份来。
那门子见他是旗人,不敢怠慢,只得上报上去,此时各地旗人稀少,而且多居高位,耿焞虽贵为巡抚,到底是个汉人,在气势上就矮了三分,连忙整顿官袍,迎了出来,吴克善也不跪拜,只是拱手作揖而已。
耿焞为了验证吴克善的身份,又请来一个满人军官,叫他与吴克善以满语交谈,吴克善精通满蒙双语,自然是对答如流,而且说起那些高官名流来,也是如数家珍,而且吴克善举止颇有些勋贵的气息,这是一般人想彷冒也彷冒不来的,耿焞十分重视,立刻邀他内房相谈。
吴克善便提及曾大之事,说他违旨蓄发,又有白莲教背景,怀疑为逆党分子。
治下竟出现如此逆贼,还被一个满人察觉,耿焞吓得屁滚尿流,深恐泄了密,也不知会当地官员,连夜点起兵马,带着吴克善去了临清,将那白莲教窝点好一顿查抄,当即查出白莲教匪数十人,救出失足妇人近百人,一时震动山东官场。
耿焞于是上书顺治请功,还要吴克善也联名上奏,吴克善那里肯表露真实身份,连夜带着罗芸、蔡瑶二女乘船离了临清,走水路返回北京。
耿焞派人寻觅不见,只得作罢。
且说罗芸、蔡瑶二人被吴克善从魔窟里救出,真乃意外之喜,三人又是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说,不过吴克善囊中羞涩,带来的十二两银子已在济南用光,还是靠罗、蔡二女变卖首饰换来银子才租了一艘去北京的客船。
当晚三人在船上秉烛而谈,说起营救的经过来,吴克善眼看二女满脸崇敬,平添了几分豪情,将那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如说书一般刻意增加了许多惊险桥段,二女对她越发崇敬,不时发出赞叹惊讶之声,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蔡瑶又问起赵羽的情况,原来她俩竟不知赵羽已经亡故,吴克善只得与她说了,二女本以为此次能与夫君重逢,谁知竟是天人永隔,不免痛哭一场。
吴克善只得竭力安慰,二女哀痛稍解,又问及婉宁、赵寻踪迹。
吴克善对罗芸笑道:「说起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国母了,谁知一点富贵没享受,反倒受了这许多委屈」罗芸诧异道:「此话从何说起?」吴克善笑道:「你放心吧,婉宁她天生命贵,如今已被皇上封为皇贵妃,只比皇后低了一头,深的圣心,只是她思念父母,不免添了一些病症,你这次平安回去,她不知该有多高兴呢」罗芸先是一阵欣喜,后又哀叹道:「我如今不过是个下贱的妓女,有何面目见女儿?」一时泪流满面。
蔡瑶也问及赵寻、楚薇、碧如等人的情况,吴克善对他们了解的并不多,只是含煳回答了几句,别人倒也罢了,蔡瑶尤其担心儿子赵寻的近况,恨不能飞到京城去寻找,同时也害怕自己的身份玷辱了儿子,吴克善只得又竭力宽慰她。
吴克善安慰二女道:「汉人常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别看他们现在富贵了,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生母亲,而且做这行当也是为人所迫,并非自甘下贱,谁要敢以此轻视亲生母亲,那真就是猪狗不如了,倒不相认为好!」罗芸连忙道:「世人多嫌妓女下贱,王爷为何满不在乎,甘愿冒险来救我们这等下贱女子?」蔡瑶也道:「没错,王爷你怎么说也是天潢贵胄,竟如此看得起我们,我们今后也怎不知该如何报效王爷」吴克善板着脸训道:「这番话就见外了,你们本就是我的儿媳,也是我的家人,遭此大难,我不救你们,谁来救你们?以后别叫我王爷,如今我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糟老头儿罢了」罗芸、蔡瑶在青楼之中受尽人情冷暖,也深知男人本性是鄙视妓女的,眼见吴克善如此以礼相待,怎不满心感动?是夜,罗、蔡二女在里间休息,吴克善在外面守夜,三人一路劳顿,又解开许多心结,对末来生活充满希望,因此睡的格外深沉,末料那船老大也是白莲教教徒,平时半民半匪,遇见弱势的主顾就要将船开进芦苇荡子杀人越货,遇见强势的主顾又化身为良民,做起正经的买
卖。
今见罗芸、蔡瑶二女妆容艳丽,钗环众多,吴克善又是个老头儿,不免起了歹心,瞅见三人睡的香,竟将那船悄悄移入芦苇荡子,岸边几个水匪接住,持刀拿棍登上了船,先将吴克善五花大绑,再将罗、蔡二女从梦中摇醒,也牵了出来,大肆搜罗一番,不过几副钗环和一些干粮,其余并无多少财物。
众匪发怒,勒逼三人交出财物,却那里逼的出来?那匪首见罗、蔡二女生的花容月貌,于是提刀笑道:「她们两个还算不错,卖到青楼或许能值当几个钱,不过事先要让咱们哥几个爽一爽,权当咱们收了利钱」罗、蔡二女再遭横祸,此时惊惧异常,唯有流泪而已。
吴克善心中懊悔不及,暗骂自己煳涂,只以为出了临清就一帆风顺,竟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一个喽啰提着吴克善道:「老大,这老头儿咱们怎么处置?」那匪首笑道:「老匹夫无用,按老规矩来办」众匪得令,给吴克善四肢都绑了十来斤重的石头,言下之意已是很明白,要将他沉尸河底。发布地址:收藏不迷路!【回家的路:WwW.ltxsWo.com 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