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认为自己能撑得比姬玛还久。要是能联合红熊打败多姆拉、等到姬玛
那边闹翻,蜜柑同盟就得改称洋葱同盟,由她来成为另外两家的支柱,达成从达
尼洛夫区进军全王都的宏愿……可惜事态发展偏向姬玛预测,三家之中最稳定的
还是防守成功的希姆基区。
双方要做的事并无不同,差别只在由谁来主导。既然姬玛赢得这场耐久赛的
头筹、自己又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实在没有立场再去跟人家争第一。
身体重新充满能量的潘蜜朵,默默打消了懦弱的退隐念头。
她握住姬玛伸向她的手。
「……好冰!」
「咱可没有那么暖和的大衣呐!呜哈哈!」
「等等,妳干嘛?别钻进来!我对女孩子没辄啊……!」
「别在意、别在意!蜿蜒曲折的人生才叫人生嘛。」
「噫噫噫……!妳这小不点果然怪怪的啦啊啊……!」
潘蜜朵? 妮卡奥芙娜,加入姬玛商团。
地~址~发~布~页~:
她的名字叫丘妮。
发音好记,字母不长,一如她空虚又舒适的人生。
直到她十岁为止持续性侵她的父亲唯一留下的,只有这道简单又悦耳的名字。
为了这个名字,她可以剪掉所有头发,往自己的肚子插一刀,换取不得不在
致死家暴中起身反抗、因激烈争夺失手误杀父亲的美名。若是不干到这种程度,
村里长老大概会对能够做许多工作的父亲睁只眼闭只眼,再将她以弑亲之罪处刑
吧──决定杀死第一个人的那天起,丘妮做了她一生中最漫长的思考。当她在教
会救助下捡回一条命,思考之匣从此牢牢闭上。
过去那个每天吃不饱、活受罪的女孩子死了。
她必须彻底重获新生。
她是丘妮。
脑袋空空得很舒服的丘妮。
丘妮擅长活用场地玩躲猫猫,所以她成功在倏然而起的战争中活下来。
丘妮毫无心机地对待每个人,所以她在战后互相扶持的社会顺利长大。
偶尔有人想欺负单纯的丘妮,他们都遭逢不幸的意外,真是恶有恶报啊。
随着被人欺负的次数增多,丘妮也开始学会欺负人。
丘妮十分擅于这项做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的技俩。
但是,因为丘妮已经不是小孩子,她必须稍微接触「金钱」这个坏女孩。
过去总能领到面包与热汤,如今这些东西都得用钱买。
得到钱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欺负人,一种是拿别人给的钱欺负人。
即便是脑袋空空的丘妮,也明白后者能让她吃得更饱。
于是丘妮开始听从有钱人的指示欺负别人。
她会先走好几天的路,到达地点潜伏好几天,再像只不祥的黑鸟带给目标突
如其来的恶耗。
因为每次欺负人的地方都不一样,那些想复仇的人很难找到她。
丘妮可以在烂泥巴池里躲上一整晚。
丘妮可以藏身暗处只吃脚边的虫子。(有时会肚子痛)
丘妮可以忍受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要最后能用手中的铜币买到面包和热汤,一切就值得了。
丘妮是不需要思考的傻瓜。(喀砰!)
这样的傻瓜,有时意外地敏锐。(呜!)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绝
对不能说出口的。(叩隆叩隆。)
父亲是对村子有贡献的壮丁,只懂吃喝的小孩子最好闭嘴。(砰!)
雇主是比她更会欺负人的人,不该质疑终将成为钱的疑惑。(啪喀。)
若是比雇主更可怕的人……(咚。)
「好痛……」
丘妮第一次在欺负她的人面前开口,是因为她的手臂断得很不干净,骨头都
刺进肉里面了。
反抗失败不要紧,总有人比她更擅长欺负人。
逃跑被逮有点惨,不过她还有最后的必杀技。
至于打开大腿却无法奏效……这还是头一次碰到。
因为对方是女人?不喜欢年轻可爱的女孩子?还是太生气了?我有欺负到她
的家人吗?她怎么会知道我住哪?足迹?气味?长途追踪?雇主曝露的?雇主设
计的?要怀疑并追踪她只有执行任务的时候吧?是哪一号雇主?有胡子的男人?
胸部很大的女人?知道了对现况有帮助吗?能够解除被欺负的状态吗?一团混乱
一团混乱一团混乱──不知不觉加速运转的脑袋,重新为她打开了思考之匣。
万般思绪收束于刹那间,继痛到不行的左臂之后,她的右臂也跟着迸出深到
骨子里的闷响。
「啊嘎……!」
丘妮的脸颊很久没有被泪水弄得痒滋滋,村子里的回忆全都乘着泪痕涌现。
明明是让她讨厌到宁可遗忘的过往,为何却在这时眷恋起来呢?
双手被又高又瘦的女人折断、腿骨也遭钝器打断的现在,丘妮察觉到了。
因为这是最后了啊。
「咱来接手。」
丘妮努力抬起痛到脸颊肌肉都僵硬的哭脸,看向在她面前咚地一声摆好椅子
的那人。
如果把自己无意间记下来的事情都说出来,就能像以前一样受到教会救治吗?
只要能够脱离被欺负的局面,无论这个人想知道什么她都会说的。
然而……
「很暖和吧?这是咱在教会鬼混时学来的呐。」
身披绿袍的少女蹲在四肢骨折的丘妮身边,以发出淡光的手掌治愈她右腿的
腿骨。
暖意汇聚于似乎已重新接合的骨头,突然又伴随「喀咕」一声断开。
丘妮湿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上翻起,右脚传出比刚才更加强烈的痛楚。
「使用次数有限,用来拷问实在不划算呐。要是妳撑得太久,咱只能用传统
手段……」
一个穿着深褐色皮靴的男人走近她们。
外头正下着大雨,丘妮又疼得脑袋发晕,因此并未听见男人开门与踏步声。
但是她看到了。
用几近失神的泪眼看见那个男人放到椅子上的器具。
那是她某一任雇主会用来欺负人、把人从生物变成肉块的道具。
原本对身外之事漠不关心的丘妮,或许是真的累了,她开始害怕自己将面临
的遭遇。
「噫噫噫噫……!」
丘妮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她使尽所有力气挣扎,却只像条虫子原地蠕
动。
雨水声抹去了她的呻吟,她夹杂在呻吟间的惨叫,以及惨叫过后的呜咽。
治愈及断开很快就过去,比想像中还要快。
可是这个人什么都没问。
从刚刚开始就只有拷打,没有发问。
前后历经八次断骨之痛、痛到脑袋都烧起来的丘妮受不了了。
她拼命地撑开热汗沾湿的眼皮,以满布血丝的双眼紧盯对方手中的木头钉槌。
木钉抵在她发麻热痛的右掌心上,先是前端刺破肌肤,接着「叩」一声──
整个削尖部位都插进肉里、击碎骨头。
「呃呃……!呃呃呃呃……!」
丘妮发出她很久很久没有喊过的难听呻吟。
那是隐约知道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又迫于本能祈求奇迹降临的声音。
比起生来就有的洞被父亲贯穿……直接往她手心辟肉要痛多了。
血尿在她股间混杂交融,不一会儿连屁股也涌出热热黏黏的东西。
几度就要断开的思绪之丝,总是在她以为坠落到底之后弹回脑袋。
丘妮不得不重新张开双眼。
她已经不想再痛苦了。
就算这个人不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为了尽早结束痛苦,她也要说出来,
说出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痛楚、恐惧、回忆、悲伤,全部随着这项决定化为深沉的麻痹,只剩丘妮的
嘴唇仍在扭动。
「女人……」
首个单字脱口而出时,她在一瞬间看见了光芒,那道光芒以某种形式告知她
为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理由。
年幼的自己是怎么理解的呢?
或许是因为当初拯救的对象是自己,才能糊里糊涂地搞懂吧。
现在的她则是在光芒出现的这一瞬间理解了。
之所以从最初开始就不能说,全是为了拯救眼前的少女。
这个已从它处获知模糊且不堪的真相、既寻求又拒绝验证的矛盾少女。
丘妮明白了。
可是光芒闪现后,她重新被拉回血迹斑斑的小屋,回到痛苦嘶叫的现实。
在拯救他人灵魂的使命面前……丘妮胆怯地选择了从苦难中解脱。
「……黑皮肤女人啊啊啊啊!」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的神性,迅速从每个发疼部位消散而去。
「黄色和红色头发的黑皮肤女人啊啊啊啊啊啊──!」
她感觉得到,自己被某种存在放弃了。也许从一开始就没人在乎她吧。
「好痛啊啊啊啊──!爸爸啊啊啊啊啊啊──!」
泉涌而出的情感像是要弥补这些年来的空虚,使她的哭喊声响遍简陋的屋子。
黑色天空降下的大雨无情地封锁住屋内回响的叫声。
数秒后,屋里发出了打雷似的瞬间闪光。
橙红色光彩唤醒急速流逝中的意识一隅,那是丘妮小时候骑在还没变坏的爸
爸肩膀上、父女俩共同仰望夕阳余晖的记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