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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帽武林之杏林花开】(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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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2020年12月19日

就在皇城的天还朦朦亮的时候,太监李然已经匆匆起床,刚从净房里赶着水

车出来,外面廖文海、袁树文、卢耀宗和祝大春早已经候着,五个人一起推着水

车沿着甬道走,那水车上运的全是恭桶,车头上还挂着铃铛,一路走一路发出铛

铛铛的声音。

各房太监们只要听见铃铛响,便提着昨天装了屎尿的恭桶出来,从水车上替

换成干净的。

堂堂皇城,天子处所,自然不能像一般人家那样设立茅厕,因此倘大的皇城

每日的屎尿都全靠人力运送。

说来也是倒霉,李然等人早前跟着林季在杏园当差,后来林季被皇后看中去

了长春宫,他们从此就跟了丽嫔,还没安稳多久,丽嫔也去了长春宫,五个人没

了主子,按例是要分开来配给各房妃子当差的,只因严贵妃恼恨丽嫔投靠了皇后

,连带李然等五人也受了牵连,因此一并罚入净军当差,从此专管皇城中恭桶的

清洗和运送,每日都是跟污秽不堪的东西打交道,冬天还好,夏天可就是遭了大

罪。

林季那时为了保命,正竭尽全力讨好皇后,更不知他们落到这般田地,也就

没有去理会,这几个人每日是怨声载道,可也无可奈何,该干嘛还得干嘛,因此

就这么留在了净房中做事。

每日拉着装满屎尿的恭桶,轮流负责去城外倒掉,再清理恭桶,一直忙到深

夜亥时,第二日卯时又得爬起来。

最初那几日他们连饭也吃不下,恶心地直吐酸水,人也瘦了一圈,尤其廖文

海身子弱,一番折腾下来就病的半死不活,亏得这几个人倒也团结,对他是悉心

照顾,如今总算恢复过来。

可皇城中的太监们捧高踩低已是常事,后面苦日子还长着呢。

这一日众人总算忙完所有活计,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话也不想多说,很

快就鼾声四起,谁知没睡多久,宿舍门就被人撞开了,进来几个虎视眈眈的太监

,捂着鼻子拿着脚将众人踢醒过来。

李然性子火爆,正要发作,却见来者是净房管事太监冯作海,只得将满腔怒

火压下来,毕竟冯作海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得罪了可没好果子吃。

那冯作海见众人都醒了,捏着鼻子皱着眉头道:「你们这群贼狗才也不知道

打扫一下,这房间活像是个粪窖子,真是熏死个人,活该你们是个扒粪的命。都

滚出来吧,我有话要吩咐。」

众人只得打着哈欠,满脸不情愿地穿好衣服,来到门外重新站好,一个个东

倒西歪,昏昏欲睡。

冯作海哼了一声道:「西苑的老孙头病了,不能理事,其余几个人的年纪也

大了,蒙恩发还故里,你们年纪轻轻的,正是该用力的时候,从明天起,西苑的

恭桶也由你们来负责。」

众人哗然,一个个愤恨不平。

李然更是大怒,抢步上前道:「如今整个东苑的恭桶都是我们来负责,已经

累的半死不活,若是再加上西苑,那日子就根本没法过了!」

众人见有人出头,也齐声嚷嚷道:「没错,若是如此,迟早也得累死,与其

这样,咱们就干脆撂挑子不做了。」

冯作海怒道:「混账东西,竟敢对我如此无礼,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李然怒道:「我们又不是牲口,怎可如此对待?本就已经吃的猪狗不如,现

在还要往死里逼,累死了我们,对你又有何益处?」

冯作海阴沉着脸冷哼道:「谁叫你们不长眼,得罪了贵妃娘娘,刷恭桶还是

算好的,没让你们去慎刑司,已经算是宽待,你还不知好歹,挑三拣四的带头闹

事,那就甭怪咱家下手无情。」

于是吩咐左右:「把这个带头闹事的李然捆起来,先打二十板子,他若是不

服,再追加二十板子,一直打到他服气为止!」

左右得令,带着绳子来捆李然,无奈廖文海等人死命拦着,不让他们靠近。

冯作海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都想挨板子?」

廖文海道:「没错,我们与李兄弟情同手足,岂能忍心看他替我们受罪?」

冯作海为之气结,怒极反笑,连声道好,正要命人重重惩治,有人拉着他到

一边劝道:「公公莫要生气,若是打坏了他们,耽搁了明日的差事,上面那就不

好交代了。」

冯作海于是改为掌嘴二十,罚五人一日不许进食。

于是李然等人被绑在了柱子上,被人用三寸宽的竹篾子抽脸,打的口吐鲜血

,眼冒金星,冯作海便坐在一旁喝茶观刑,沉吟道:「只要进了咱家这净军房,

你们就是猪狗畜生,还想当人?你们也配,打量着还跟以前那样好吃好喝有孝敬

拿,别做梦了

,留你们一条贱命苟延馋喘而已,还不知晓厉害!那天老子要是怒

了,打发你们去矿山里,那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说着,一队太监打着火把闯了进来,惊得他连忙站起来道:「你们是谁,

来这里做什么?」

这些人也不理会他,各自列队站好,神情肃穆。

冯作海惊疑不定,还欲再问,便有一个老太监过来道:「冯作海在那里?」

冯作海见了这老太监,立刻认出是敬事房总管太监高永焕,连忙换上一副笑

脸迎了上去跪拜道:「哎吆,冯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心中却惊疑不定,这老高是他顶头上司,一向位高权重,从来嫌弃净房肮脏

,不肯踏入半步,因此他便成了这里的土皇帝,今日怎么却深夜却匆匆来了,事

先连个通知也没有。

那高永焕向来喜欢在下属面前扮演亲和形象,一向都是笑盈盈的,今日脸上

却挂着一层寒霜,一来便道:「咱家问你,那李然、廖文海、袁树文、卢耀宗、

祝大春这五个人是不是在你这里当差?」

冯作海不明就里,指着廊下柱子上的五个人道:「没错,这五个人刚才还闹

事呢,被我打了一顿,这点小事,何须惊动您老人家?奴才都处置妥贴了。」

高永焕连忙拿着火把凑了过去,眼见五个人都是鼻青脸肿,吓得连忙吩咐左

右道:「还不快给我解下来!」

冯作海不解道:「高公公,你这是何道理?」

高永焕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冯作海,我看你改名叫冯作死吧,啥也不说了

,等会儿有你难受的。」

冯作海还欲再问。

又有一队执事太监闯了进来,有人报:「新任钦定一品巡视西域监查三军事

宜林大人驾到。」

冯作海一直在净军当差,此处消息封闭,犹道:「奴才当差这许多年,从没

听说过咱们宫里有这个官儿!」

高永焕拉着拉着他跪下道:「这是皇上新设立的机构,那监军大人比我的品

级高多了,你只管跪下就是。」

冯作海只得跟着跪下。

一时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执事太监,火把照的亮如白昼却寂然无声。

只有火苗被风吹的蓬蓬作响。

冯作海跪了一会儿,正觉腰有一点酸,便听见一个人踱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

,噘着屁股抬头一看,只见此人穿着崭新的皂靴,大红袍子上的金龙张牙舞爪,

他原本以为来者是曹渔之类的老太监,再往上看,谁知此人却是个意气风发的少

年郎。

来者正是林季,他一到场,便有人递过椅子来让他坐下,林季坐稳后,便抬

手笑道:「都是宫中同僚,何必行此大礼,叫人看见了还以为咱家摆官威呢,影

响不好,都起来吧。」

此时李然等人都被人抬进了房间躺下,昏昏沉沉的还不知外面的事情。

高永焕和冯作海连忙谢恩起身,高永焕便上前道:「监军大人大驾光临,奴

才有失远迎。」

林季笑道:「原来是老高,你管着敬事房的事,每日事务繁忙,此时也该在

家好好休息,怎么那帮奴才还惊动了你,真是该打。」

高永焕陪笑道:「监军大人深夜造访,自然有一番高论要指教奴才,奴才正

要静听教诲,就是病了也要抬过来伺候大人。」

这马屁拍的简直没谁了,连林季的厚脸皮都有些发红,不免笑道:「不过一

点小事,无需你老人家过问,来人啊,给高公公赐坐。」

高永焕连忙谢恩,拍拍膝盖的泥土,在一旁挨着半个屁股坐下了。

林季便对冯作海道:「这净房的管事便是你?」

冯作海连忙上前赔笑道:「正是奴才。不知林大人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林季便沉声道:「听说我那五个兄弟都在你手底下当差,他们如今过得如何?」

冯作海心里便打起鼓来,只得问道:「奴才手下两百多净军,不知大人指的

是那几位?」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林季便将李然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那冯作海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身子一软,又跪了下去。

林季见他如此动作,心知不妙,诧异道:「老冯,你只管答应是还是不是,

跪下做什么?」

那冯作海哀声道:「奴才有罪,奴才不知大人认识他们,因此多有得罪,还

请大人责罚!」

林季冷笑道:「你是净房管事,他们如果做的不对,打骂那是应该的,快起

来!」

那冯作海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林季便让人将李然他们带出来相见,李然等五个人被人扶着出来,一眼看见

林季坐在上面,下面冯作海磕头如捣蒜,互视一眼,心中大喜,连忙跑过去跪在

地上大哭道:「头儿,我们日思夜想,

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林季见他们五个衣衫褴褛,面目浮肿,像是刚受刑不久,连忙上前扶起来道

:「这可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李然正要诉苦,林季连忙摆手道:「蒙皇上恩典,我如今虽然是监军,宫里

的事却不归我管,你们有什么冤屈,都说给高总管听。」

高永焕连忙起身道:「咱家御下无方,全凭裁夺林大人裁夺。」

林季笑道:「老高你这可就不对了,这地方明明是归你管,规矩如此,我怎

好多说?」

那高永焕推辞不得,只得对李然道:「既然如此,你们都说说看,为何挨打?」

开玩笑,太监挨打在宫中是常事,只要没闹出人命,一般主官不会干预下属

,但今天林季在场,高永焕正愁找不到机会巴结,早就铁了心要替李然等人主持

公道,也就只能委屈一下冯作海。

李然等人大喜,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冯作海平日欺压他们的事都抖了出来,相

比别的净军,他们吃的差,穿的烂,干的活儿最多,还动不动就被打骂,连高永

焕听得也直摇头,冯作海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欺压李然等人是他私下

奉了严贵妃的严令,不敢不执行,现在被揭发出来,也不敢说是严贵妃的主意,

毕竟手令证据都没有,闹大了反容易被她倒打一耙,只得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高永焕讨好地看向林季,却见他别过头,一言不发,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只得怒斥道:「咱家因为你先前实心办事,才放心把净房交给你管理,如今你

却昧着良心做出此等丑事来,他们与你无冤无仇,如何这般黑心坑害?将来谁还

愿意在你手下做事?若不是林大人问起来,咱家还被你蒙在谷里!」

冯作海只得痛哭流涕道:「属下一时煳涂,家里还有老小等着属下回去,还

望林大人高抬贵手。」

林季连忙摆手道:「如今又不是我来审你,你求我可没用,只是我这几个小

兄弟无缘无故被打,替他们要个说法而已,老高该怎么判罚,那都是敬事房的事

,我绝不会干预。」

说毕转过身去不予理睬。

高永焕揣度林季的意思,自然是判的越重越好,可他怎么着也得维护属下,

不然传出去谁肯为他卖命?因此命道:「咱们敬事房没有你这种黑心烂肺之徒,

来人啊,押入慎刑司细细拷问,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他从前所做的坏事丑事

都审出来。」

那慎刑司可是宫中最骇人的存在,那些行刑太监平日里闲着无聊,就想着怎

么折磨犯人,光各种刑具就有百来套,各种刑罚手段听来也是匪夷所思,宫里人

提起就毛骨悚然。

不过高永焕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一般人进了慎刑司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摸准了林季新官上任,决不愿意闹出人命来,一来晦气,二来容易被言官弹劾

滥用权柄,所以会从中阻拦,只要不闹出人命,那事情就好办的多。

那冯作海却不明就里,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抱着高永焕的腿撕心裂肺

地哭道:「奴才宁死也不进慎刑司。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求高公公饶了奴才一命!」

李然等人看得痛快,不曾想天天欺压他们的人竟有了这般下场,盼这一天盼

了许久,连梦里都是想弄死他。

高永焕见他苦苦求饶,也不多说,只把眼睛看向林季,用意已经很是明显。

林季果然叹了口气,起身道:「那咱家就冒昧提点意见,高总管听听就行,

不必太在意。」

高永焕正等他这句话,连忙恭敬道:「林大人请讲。」

林季便道:「冯管事虽然虐待属下,影响极坏,好在他迷途知返,此时已经

有了悔过之心,依咱家看来,那慎刑司就不必去了,掌嘴二十,仍旧留在净军当

差就行,只是他这管事的差事实在是做不得,应该换一个有仁义的人来担当。」

高永焕连忙道:「林大人所言甚是!你小子还不快谢恩!」

冯作海只得谢恩,他现在更是有苦说不出,平日里他欺压的人实在太多,如

果一下子从上官沦为平级,只怕会被人群起而攻之,那下场想想都后背发凉,可

这还是比进慎刑司要好的多。

高永焕即命左右拔去他的官皮,用方才打李然他们的竹篾抽起自己的耳光来

,从此便让他每日与那些净军一起当差,让他也尝尝替人刷洗马桶的滋味。

一时刑罚完毕,林季见他灰头土脸,如丧考妣,心满意足,于是又道:「还

得麻烦高公公一点事,我这五个属下自进宫以来都跟着我,如今我那边正缺人手

,还望高公公将他们放出来。」

高永焕笑道:「那是自然,何须林大人吩咐。五位仁兄在此已经受了许多折

磨,高某实

在是过意不去,因此命人备了一些薄礼,还望各位笑纳。」

说毕拍了拍手,早有人将一些银子和新衣都送了五份过来,李然等人正愁衣

物污浊,等会儿不好靠近说话,只怕熏坏了他,银子倒不太在意了,已喜得忘了

疼痛,请示过林季后,欣然笑纳。

当晚林季便带着五人离开了臭气熏天的净房,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杏园之中,

此处已经改造成了监军衙门,门口的杏园二字已经拿下,挂了一副暂新的牌匾:

钦定巡视各处监军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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