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虞醒来时,已到拿苏,那段山路紧紧依傍拿苏侧林,想起什幺翻身一动,五脏六腑都如错开般剧痛不止,只望见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意识一暗,複又昏了过去。
淳其铮正好错过欧阳虞醒来,将手中的药碗搁在一边,见男人胸口的纱布被血迹染红,额角一跳,蹑手蹑脚的用小刀将纱布割开,果然伤口裂开,被刺穿的肩骨处像一个血窟窿惨不忍睹,他以药石为粉重新包扎,挨着床边坐下,已经不眠不休的守了三晚。
欧阳虞能够活下来实属侥倖。
淳其铮被强行带走的时,姜晋带着欧阳虞只身沖出重围,重伤的欧阳虞在濒死之时引发了体内的命蛊,调动西楚暗卫。
一般在君主感到濒危之时已会提前启动暗卫,然而,这次他或许是真的不想活了。
连欧阳虞都不明白,那一瞬间,自己明明知道还有更多比淳其铮更重要的事情,手中的符哨都捏在手心了,又在最后的关头松开了手。
淳其铮无意间听到姜晋对冯至说的那一番话,掌心的肉都被扣烂,眉心如火烧一般阵阵剧痛。
他打量面前狼狈不堪的男人, ,因疼痛不停颤动的双唇,脸色苍白如纸,汗珠落在傲然的眉宇之间,急于流窜。
这个人应该更残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应该是居高临下的,甚至是阴冷毒辣的。
唯独不是这幅模样,淳其铮手指悬空隔着空气描绘着男人的眉眼,划过他的唇角,微弱温热的气息染在指心盘绕纠结,让他惊的收回手掌,心如鼓擂,生怕一转眼这个人就醒了,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自己。
淳其铮收起心绪,从锦盒中拿出一粒褐色的丹药,塞进欧阳虞嘴中,喂了几口汤药,起身离开,脸颊上还带着鲜红的巴掌印,已然过了三天,还是红肿着的。
欧阳虞躺着的正是淳家大宅,淳其铮带着昏迷不醒的欧阳虞,跪着乞求不愿多看自己一眼的父亲,乞求十年才结一次果的紫珠。
紫珠是拿苏十年才结一次果的製成的丹药,濒死之人能还生,常人食之能驻颜长寿,淳家只得两粒,一粒给了因难产而濒危的淳母,剩下的最后一粒进了欧阳虞的口中。
淳其铮跪在地上被淳浩天暴怒的掌掴,掌掌狠厉,打在同一边脸颊上,淳浩天极其爱惜子女,从小到大除了淳其铮决意入宫那日以外,从不捨得动其半分,淳浩天巴不得欧阳虞死了,死了倒好,用不着动了气去瞧自己儿子一声不吭的硬抗下这五个巴掌!
淳浩天气到发疯,又拿了藤条往他背上抽,厉声吼道:「你还是要救他!你还是要救他吗!你这不孝子!当真要气死我吗。」
淳其铮硬是挨着打,不吭声,倔的像头牛,谁也拉不回,就这一点倒是像淳浩天像了十成,若不是淳懧寰及时赶来,父亲便是要将这唯一的儿子给打死了。
懧寰哭着一同跪下,又去给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人匀气,淳浩天终于妥协了,疲倦的闭上眼,从屋里拿出暗紫色进贤的锦盒往地上一扔,冷冷道:「拿着,滚吧。」
淳其铮膝盖跪的发抖,爬了几步,将锦盒握在手心里,重重的将额头叩在地下,叩破了皮道了句:「儿子不孝。」扶着墙壁,一点点摸索着出去。
身后传来淳浩天失望生气的声音:「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淳其铮双眼发黑,脚步发软,牙一咬,走出了淳家大门。
等冯至让大夫将欧阳虞穿胸入骨的箭取了出来,男人已经只剩半口气了,淳其铮将紫珠分了半颗给他,还有半颗待伤恶化时再喂,紫珠一下肚,几乎是立刻见了效果,欧阳虞本愈发冰凉的身体逐渐暖热起来,配上白芨,暂时没了性命之忧。
冯至望着淳其铮触目惊心的脸颊,这人还在哆嗦,于心不忍便道:「淳公子先回去罢,这边,皇上已无大碍。」
淳其铮果决的摇了摇头,用行动说明他不会离开。
淳浩天气消之后冷静下来,脑海里,都是淳其铮倔强咬唇的摸样,花白的鬍子一抖,无奈又气恼,自己这两个孩子,一个倔的要嫁男人,一个倔的要嫁无赖,自己倒是一点都管不住了,怨恼之余,只剩下心疼。
懧寰知道淳浩天是一时气话,过了几天待父亲脸色好了几分便将人接了回来,将欧阳虞安置在淳家的宅子里,淳其铮此时才知道懧寰闹着要与一个叫沈奂的男人成亲,淳浩天不允,两人大闹一场,淳浩天心疾发作,这才没好几天,当下,其铮心狠狠一痛,既当不了恶人,也当不了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