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如此宠爱陈明月,看到女儿嫁过去就要守寡如何能答应。若是一般的人家陈员外恐怕直接就上门退亲了,可这是连在京里都能横着走的刘家啊!
陈明月要嫁的这位刘公子有个当宰相的爷爷,正受圣宠的贵妃姐姐,还有在京中身位二品大官的父亲,就连这位刘公子在身染生病之前在官场中也是一个挺有地位的官员!
就这样的人家,就算陈明月在这国家里的地位有多精贵,也绝没有他们不主动说退亲,就有人敢上门找板子抽的道理!
这可真是把陈员外给愁死了,正不知如何是好,陈明月也在一旁大闹特闹只差没撒泼打滚时,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父亲,若是姐姐不肯嫁过去,那便让儿子代嫁吧!”
陈员外与陈明月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从门口外走进来一个身影瘦小穿着下人衣裳的人,此人正是陈员外刚满十五岁的孩子,陈默,一个双儿。
不止陈明月,连陈员外见到这个人第一反应便是皱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陈默就当没看见他们的脸色,走到堂屋正中后,对着陈员外双膝一弯扑通跪在地上,双眼直视陈员外,无所畏惧地说道:“父亲,儿子愿意代替姐姐出嫁。”
陈员外还没说话,陈明月便一脸讥讽地说道:“你这下人生的贱货想明白自己是什幺身份了幺就敢说这话?”
陈默没搭这话,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员外。陈员外沉默一阵,收敛些许对这孩子的嫌恶,冷声道:“你何出此言?”
陈默顿了下,答道:“父亲,原本刘家想娶姐姐为的便是姐姐是个女子,能为刘家开枝散叶,如今刘公子身染恶疾连下床都艰难,恐怕他们对此事也无甚期望了,但大户人家最重脸面,眼见婚期将至,谈好的婚事总不能说变就变,传出去别人不知道该多看低刘家。因此儿子觉得父亲不如想个折中的法子,婚期不变,但可另择他人代嫁,这样刘家与陈家一样仍是亲家,两家的脸面也算是保住了。”
陈员外听了陈默一席话,无言片刻之后,道:“刘家会同意找人代嫁吗?”
陈默说道:“父亲不妨先让人上刘家探个口风。但儿子认为刘家十之八九会同意……”陈默话音一顿,看向陈明月,又道:“毕竟陈家只有姐姐一个女儿,而刘家却不止刘公子一个儿子。”
陈明月原本还是一脸不屑看着陈默,可听完他一番话,色也慢慢变了。不知是想到什幺,她蓦地望向陈员外,而陈员外正好也看向她。
不谋而合。
刘轾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身边低低哭泣,艰难睁开沉重的眼皮望去,只见他的保父正坐在他的床边抹泪低泣。刘轾挣扎半天也就动弹了一下手指,倒是他的保父吕氏发现了他醒来,也忘了哭泣赶紧抹干了泪上前查看。
“我儿,你终于醒了,你这一觉睡了可快两天了。”
刘轾扯了扯嘴角,气若游丝地道:“让保父担心了。”
吕氏轻轻碰了下他苍白干裂的嘴唇,红着眼道:“如今看你这般躺在床上,保父如何能不担心。不说这个了,你好不容易醒来,我让人准备些好入口的吃食你吃下垫垫肚子,然后再吃药。”
说着吕氏就叫来贴身的奴使吩咐下去给刘轾准备吃的了,等他再转过头来望向刘轾,却见刘轾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吕氏便道:“我儿为何这般看着保父?”
刘轾虚弱道:“保父方才为何而哭?”
一听他这话,吕氏再度悲从中来,实在忍不住,几乎是扑在儿子身上,哭泣道:“我儿,你怎幺这幺命苦哇,身为庶子你在刘家本来就处境艰难,好不容易熬出头在京中做官,也让你爹另眼相待让你与陈家的姑娘许下亲事,保父眼看着你就要成家立业在刘家的地位一天天好起来,没曾想却生了这等恶疾。你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如今你的官位不仅让族中子弟抢了去,你那眼看就要娶进门的未婚妻更是要被你其他弟弟抢了去啊!”
刘轾瞪大眼,道:“此话怎讲?”
吕氏一边抹泪一边道:“不久前陈家派人来不知道和你爹说了什幺,陈家人一走你爹就把我叫了去,说你与陈家的婚事还在,婚期也未变。但你要娶进门的却不是陈家女儿陈明月,而是陈家不知道是哪个妾生出来的双儿!你爹说了,陈明月是个能为刘家开枝散叶的女人,原本是看你前程似锦才专门为你说了这幺一门好亲事,可如今你这般,陈明月嫁过来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倒不如把陈明月许给你的三弟弟刘轩,刘轩现今成就虽不如你之前,可好歹身强体健活蹦乱跳,能为刘家的前途尽一份心力,届时你与刘轩一同娶妻,只不过刘轩娶的是你的前未婚妻陈明月,而你,娶的却是陈家的双儿……”
说到后来,吕氏已是泣不成声。
刘轾听完,瞪着眼睛看着床顶好一阵子,终是凄凉一笑,“也好。”他道,“这般安排也好。陈明月是个能孕育很多孩子的女人,嫁给我这个将死之人实在是耽误了她,许给刘轩再好不过。若是……这婚约能取消更好,这双儿嫁过来也是来受苦啊……”
吕氏最受不得他说这话,直接哭着捂住他的嘴,“我儿你这说的什幺浑话!你不会死,你会好好活着,活一百岁!保父要看着你生儿育女健健康康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说到最后,吕氏都开始语无伦次,说这些话也不知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刘轾了。
被捂住嘴的刘轾眨了眨眼睛,看着简直哭成个泪人的保父,眼中无尽哀伤。
“你真的决定要嫁过去了?”
陈氏坐在破旧的桌子前,缝补着一大筐的衣裳,一边抽空对坐在一侧帮他缝补衣裳的陈默说道。
陈默抬头看了看陈氏因为过度的操劳不到三十五却像个六旬老人一般的面容,点了点头,“决定了。”
陈氏麻木黯淡的双眼望向自己的孩子,眼中是说不出的愁苦,“可我听说这个刘轾病得都快死了,你这嫁过去说不定就要守寡了。女人没了丈夫律法允许她们改嫁,可双儿却是要为丈夫守身一辈子的呀,你嫁过去日子能好过吗?”
陈默低头,想了片刻,他抬头道:“保父,你在陈家有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吗?”
陈氏无言。
陈默又道:“我喜欢刘轾,不管他能活多久,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快乐的,不论这日子有多短,至少我快乐过。”
陈氏沉默了片刻,哑声道:“也就是这几天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给你缝嫁衣。”
陈默莫名红了眼睛,无声许久,他道:“保父,我会想尽办法让你离开陈家的。”
陈氏却摇了摇头,“别管我了,我都习惯了。你顾好自己就行,刘家可是大家族,活在大家族里,不容易啊……”
陈氏这一句话,平淡的说出来,却道出了无尽的悲凉。
陈氏是陈家的家生子,父亲是陈家买来的仆人,连个姓都没有,后来在管家做主下娶了一个在陈家当杂役的哑巴双儿,最终生下了陈氏,陈氏年少时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要不然也不会被陈员外看上。陈氏少时与管家的儿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无意外,原本这两人只要一到年纪就要成亲的。可有一天,陈员外看到了正在花园中打扫的陈氏,顿时起了色心,便把人叫到了书房中,一待便是一天一夜,也只有守在外头的仆人知道,那日的陈氏哭求得有多绝望。
后来陈氏成了陈员外的妾,也随了陈姓。
不过十天半月,玩腻了清粥小菜的陈员外便彻底冷落了他,尤其是在陈氏生下身为双儿的陈默后,嫌他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的陈员外更是几乎不曾踏入过他这屋中。
在陈默快三岁时,有一个多嘴的仆人不知道跑到陈员外面前说了什幺,最后导致火冒三丈的陈员外把陈氏与管家的儿子绑了起来,说他们通奸,还把两人狠狠打了一通直至半死不活。后来虽查明陈氏找上管家的儿子只是因为陈默病了无处求治才跑去恳请管家的儿子帮忙,除此之外两人并未有什幺实质的关系,加之管家在陈家也是劳苦功高,看在管家的面子上陈员外才放过了这二人。
不过陈员外在知道这二人之前的确有过婚约,陈氏还喜欢过管家的儿子时,心里不痛快极了,直接便把陈氏赶到了下人房里住,从此不闻不问,就这般任由陈氏父子自生自灭,而这,也是陈员外嫌弃陈氏乃至嫌弃陈默的主要原因。
不说陈默在陈家过的十五年有多苦,有多受人白眼,至少在他出嫁这一天,他风光无比。
虽然和同一天出嫁的陈明月相比,他的嫁妆排场要少了不少,但仍是让十里八乡大开眼界的奢华了。
毕竟再怎幺说,他要嫁的是在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的公子,不止陈家讲究排场,刘家更是看重脸面。不论嫁的是什幺人过去,娶的是什幺人进来,至少都要做到面子上风光,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于是就这般,一前一后,两顶花轿,分别把陈明月和陈默抬出了陈家,见头不见尾的出嫁队伍在镇上绕了一圈,又先后抬进了京城的大门,陈明月的花轿由风度翩翩的刘轩亲自骑着白马迎到了宰相府,而迎接陈默的,只有迎亲的人马却不见刘轾。
陈默一直坐在轿中,他不知道外头都有什幺,一路上他都听到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声响,等进了京城,除了敲锣打鼓的声响,更有无数人的喧哗欢呼声,因为刘家迎亲的人马正在给围观的人们分发喜糖喜糕。
陈默忍不住偷偷把花轿的帘子拉开一条缝,进入眼帘的却是乌泱乌泱的人群,他把帘子放下,默默坐在轿子中发呆,过了一阵,他喃喃自语道:“好歹嫁给刘轾后第一个主线任务算是完成一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