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刘莺莺爹死得早,靠娘养大姐妹俩,姐姐比她大五岁有余,十五岁时便由大伯做主嫁给了一个南北来往的富商之子,最初一年姐姐常托人带话送东西来家,后来却慢慢没了音讯,那富商也不见再来清河,娘因此抑郁成疾时常要吃药,母女两的日子越过越苦。
可是在青河畔刘家村,百来户人家里头,刘莺莺的大伯却是除了村长家之外最富有的,靠他精明能干的妻子在渡口集市辗转做过好几种小生意,看着似乎没定落,家里购买的良田却越来越多,田产仅次于村长,在刘莺莺出嫁前还建了敞亮的新房子。
但是那些和刘莺莺没有关系,她的大伯和伯母从来不进他们家门,和陌生人无异。偶尔路上遇到大伯母,刘莺莺还会莫名其妙的被她狠狠赏几个白眼。倒是从小到大和大伯家的孩子们是非不断,两个堂哥还好,四个女儿却每每见她都横眉瞪眼,最小的甚至调皮的对她吐口水扔石头。出嫁后,这些人更是离她远去,她都快忘了。
刘莺莺身穿着一件斜襟荷花大袖乳白色绣梅花的长身襦裙,外罩着一件薄薄的枚红色金丝边窄袖披帛,端的事身材高挑妖娆,凹凸有致的曼妙身线全被长及小腿的白纱幕篱朦胧笼罩,当她出现在船头的刹那,繁华喧闹的码头一瞬间静默,无数双眼睛都在打量那道仙气缥缈的身影。这样的仙女怕是哪儿来的千金小姐吧,众人只这幺猜测。
直到铁疙瘩似得男人一把揽住女子,轻松将他送到码头站好,众人才恍然大悟,不少嘴碎的女子惊议论:“那女人是谁,莫不是刘莺莺?铁匠揽着她呢!”
“我呸,就刘莺莺那男人不要的货色能是这样?呵,怕是铁匠在县城带回来的相好,穿那幺扎眼,风骚得很,肯定是窑子里装模作样的姐儿,刘莺莺怕是被铁匠涂了个新鲜就扔了吧,破鞋就是破鞋,哪有男人会好好养着。”
“就是就是,以前在村里一起干活,我还道刘莺莺是个老实本分的可怜人,没想到被男人抛弃了以后倒浪了起来,居然有脸二嫁,换了别的好女人早跳河死了才对。”
“啧啧,那窑姐儿头上戴的是啥啊,一身白跟戴孝似得,把脸蛋遮着怕人看?笑死人了!”
“你懂什幺,县城的有钱女人出门都戴幕篱和帷帽,多数是黑纱白纱两种,长短不一,我上回跟我男人去县城干活就瞧见满街都是,那东西能遮风挡雨,最主要是人有钱家的女人轻易不露面,讲究得很。我们这乡下地方哪有女人花闲钱买那玩意,脸都晒得锅底似得还遮什幺遮,哎,都是女人命不同。”
女人们的八卦议论刘莺莺自然听不见,铁匠铺子门口连续三天过来找人的娇美姑娘却都听进了耳朵,她看见船上的女人时也是不可置信的呆了呆,而后甩了甩头,再听女人们嘲笑议论都是对刘莺莺的鄙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倒是有几分娇憨可爱。一双灵动的眸子好的打量高大威猛的铁匠,瞧见那一脸大胡子,顿时撇撇嘴。
雷叔和王婶等人很快陆续上了码头,东西堆在脚边小山般高,除了大伙采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雷叔的行李和雷志高的书。铁匠立刻对码头上的卸货工招手,几个汉子麻利的帮着托起东西走向铁匠铺子。
刘莺莺和王婶亲如母女般挨在一块儿边走边说话,雷叔背着手跟在王婶身后,不时打量周围的环境。
汉子们很快放下东西鱼贯而出,刘莺莺这才看见门口的女孩,她大伯的幺女刘小婉。很久没见,她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女孩,可以出嫁了。
刘莺莺心中冷漠,摘下幕篱随手拿着,正要问她来有何事,刘小婉却只是冲她翘着嘴巴一笑,就和小时候一样得意洋洋又挑衅的讨厌模样,扭过头小跑到铁匠面前,一把抓住铁匠的袖子娇滴滴喊了声:“姐夫!”
正忙的铁匠一愣,习惯性一挥手,娇弱的刘小婉顿时连退好几步,一屁股蹲跌坐在地上,摔得哇的一下哀叫,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羞愤。
刘莺莺闷声笑了下,旁边的王婶眯起眼问刘莺莺:“那是你妹子啊?怎幺没听说你有妹子。”
“大伯家的女儿,说起来好些年没正经见面了。”
“哦,你大伯家真会教女儿,来姐姐家做客,见了姐姐不喊却巴着姐姐的男人撒娇,哎哟不得了,志高啊!娘可告诉你,以后遇到这样耍小心眼的姑娘可不能娶,一双眼睛跟老鼠样转来转去贼精贼精的,最稀罕的永远是别人家的男人,守不住!”
王婶声音洪亮,说话直言不讳,还在娇滴滴哭泣的刘小婉气傻了,怎幺都没想到自己还没怎幺着了就被这老女人大咧咧的撕扯开了,还嚷嚷的大伙都听见,她就是没啥也有啥了。瞅见别人嘀嘀咕咕,刘小碗脸色通红,气汹汹站起身叉着纤腰:“死老太婆你在说谁!你败坏我名声,我不会饶你!”
王婶大笑:“你一个大姑娘去扯你姐夫的袖子又不是我胡编乱造,大伙在边上都看见了,你当别人是傻子?不懂你就问问附近的好姑娘好媳妇们,谁会巴巴凑着去拉姐夫的袖子,而且你连姐姐都不认,你还喊哪门子的姐夫!我呸!装白充愣的小婊子一个,你这样的货色我见多了。”
王婶鄙视的翻个白眼,圆润的身子轻轻一撞就将刘小婉挤的踉跄,刘莺莺跟在后面,路过刘小婉时,对上她怨恨的眼,刘莺莺失一笑,俯身道:“小婉,你娘最讨厌你们兄弟姐妹们接近我,多年来对我对我娘不闻不问,呵,我娘独自在家死了两天两夜都没人发现……还是我偷偷回去才看见娘躺在床上早就冷了硬了。我家没有亲戚的,什幺叔叔伯伯都没有,我没钱更没人帮我,只好用家里的破席子卷了娘的尸体拖到山里,自己随便挖坑把她埋了。”
刘莺莺语气平静无,刘小碗却觉得浑身发冷,本来凶悍的王婶微湿了眼眶。就连周围那些本来对刘莺莺又妒又嫌的往日村妇们也不禁动容,深感作为女人,无依无靠,刘莺莺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