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在经过他的时候,摘下墨镜,特意说了一句恭喜,然后走进去关上了门,很显然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
何照看着那扇数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关上的门,静静地等着蜂拥而来的惶恐过去,然后开始思考。
聂青城合上手里的文件,语气平淡:“你没有预约。”
对方在她面前坐下:“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还不是别人的妻子的最后时光。”
他穿一身休闲西装,袖扣是珐琅材质,整个人都有和聂青城莫名相合的气场,只是举止之中有更加明显的所谓风范气质。
见聂青城并不说话,他先笑了笑,径自说下去:“这个消息真是让我吃惊,我本来以为你是绝对不会想要结婚的人。但是更让我吃惊的是,你竟然没有想过告诉我一声。要不是老头子打电话给我,顺便嘲笑我,我就会从始至终都被你忘在脑后到最后也不知道,你已经变了。”
聂青城微微蹙眉,对他攻击性极强的语气感到本能的不悦:“没有这个必要。”
而对方似乎很喜欢和她针锋相对:“为什幺没有必要?我倒觉得很有意思,最后能够让你承认的竟然是这种人。你告诉我,他有什幺特别吗?”
没有得到回答,对方站了起来,所有平静冷漠的面具在这一刻撕裂,露出下面妒恨的真容:“承认吧,你就只是想要别人全心全意的爱你,而你根本就无法回应别人任何东西!聂青城,你难道不为自己感到悲哀吗?每个真心爱你的人都不会一直忍受得了你这种冷漠无情,甚至连一段关系中最基本的忠诚都无法保证的女人的!你永远也意识不到你的这种心不在焉,毫无回应的态度,就是让你孤家寡人的罪魁祸首!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吗?即使是人人都认为与你最为相似的我,也做不到像你一样断绝一段感情。当每个人对你的需求超过你能忍受的界限,无论对方是想要知道你去了哪里,见了谁,或者是想要你的忠诚,想要一段婚姻,你都只会毫不犹豫的和他分手!你这样的人,为什幺会有人爱你?!”
面对这样情绪激动的长篇大论,聂青城平静的表情微微扭曲,然而很快就恢复正常:“这个问题你只能问你自己。”
看着对方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收敛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重新坐下来,聂青城垂下眼睛:“明川,我很抱歉……”
然而对方还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带着冷笑嘲讽她:“你很抱歉?在我向你求婚然而你给我的回答是避之不及然后就找了个超模出轨,用这世上最幼稚也最不尊重我的方式让我提出分手六年之后,你说你很抱歉?”
“我是知道你一直都恐惧婚姻,害怕家庭这种东西,我本来可以等的,但是我一直看不到任何希望。我以为我可以的,后来你告诉我谁都不行,现在突然之间你对我说,你要结婚了?”对方似乎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聂青城,你很好,你真的……”
聂青城不语。
多年前的旧事重提,她承认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十分恶劣,然而再次想到那时候的自己,聂青城仍然感觉得到熟悉的无处可归,无法呼吸。生命的触感是如此荒凉,即使是枕边的顾明川,也无法驱散眼前的阴霾。
看她仍然不说话,顾明川只觉得疲惫:“我只想知道,为什幺不是我?青城,如果你只是要一个人来爱的话,我一直……一直都是爱你的啊……”
他最终还是在巨大的挫败感和强烈的渴求中脱口而出,承认即使过了这幺多年,看似洒脱然而其实从未放下的那个人,是他。
聂青城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我是后悔过不应该用那样的方式逼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心里知道,即使没有当初的那件事,也会有别的,总之,我一定会和你分开。”
她抬起深黑的眼睛:“我和你是一样的人,这种人只能依靠别人带来温暖,无法抱在一起取暖的。我无法负担你,你也无法负担我。我要的是爱,可是你知道,爱和爱是不同的。”
底色黑暗的疯狂之爱,难道他们两个人见的都不够多吗?这种毁灭性质的生活,对他们都形成了无法磨灭的灵魂上的创口,再进入这种生活,只能制造新的疯子。
顾明川是很好的人,只是他们真的太相似,相似到根本无法满足对方的需求,只能互相伤害,鲜血淋漓。而这已经在曾经的相处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世界上有太多的爱情,但是其特质都各不相同。真正的爱或许是只会流泪的人流血,或许是只会流血的人流泪,或许是冰雪里燃烧起的火焰,或许是火焰中熄灭的冰雪,或许是佛陀悲悯的眼泪,或许是魔鬼锋利的獠牙,或许是顾明川的执念和偏执无法放手,或许是聂青城默默的站着,拒绝所有伸来的手。
没有完全相似的人,就没有完全相似的爱,千人有千面,更有千百种爱,并不是只需要真诚热烈,就都没有什幺区别。
聂青城知道的太过清楚了,孤独并不可怕,受伤也不可怕,真正让人崩溃的是得到后失去,是一眼看尽无法逃脱的漆黑道路,是无法挣脱佩戴一生的枷锁。
顾明川离开的时候,有很显然的失魂落魄。何照目送他离开,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
他不想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幺,也不想听到很久以前发生过的故事,更不想从聂青城的反应里分析出一丝一毫的眷恋,暧昧,等等情绪。
他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因为那本就是他没有参与的故事,而如今,是他要和聂青城结婚。或许这就是豪门里每一对夫妻能够和谐的同床异梦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又或许他只是掩耳盗铃,配合的欺骗自己。
内线电话响起来,聂青城叫他进去。
她散着长发,窝在休息室的床上。何照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被握住了手腕:“陪我躺一会吧。”
聂青城的睡姿一直是团成一个团子,看起来莫名的有了几分软弱可欺,据传这种睡姿的人内心缺乏安全感,如同婴儿,这传说与聂青城给人的感觉毫无吻和之处。何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幺,只是顺从地抱住她。一触手就觉得她体温低的太过,聂青城随之往他怀里蹭了蹭,闭着眼睛低语:“冷……”
这个拥抱来的毫无情欲与杂念,只剩下一个人用体温去温暖另一个人。
聂青城渐渐皱着眉头睡着。何照抚摸着她铺在枕上的长发,亲吻她的眉心。
聂青城颤抖着,不安的低语:“明川……放开……”
何照微微变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