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做了一个沉睡千年的梦那样久,宁宛眼皮一阵温热,费力睁开,于是她见到的是清晨的几束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她的双眸里。如此澄静而明澈。
愣了几秒,她突然大叫一声,坐起身来检查自己。
还是和族人失散之前的衣物,水红色的对襟云纹裙,脚上穿着羊皮小靴,连入山后被荆棘刮破的口子、蹭到的泥点都没变。再原地蹦跳了两下,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感,原来……那一切真的只是梦幺?
只是梦为何会如此真实,脑海里回忆起当时的癫乱疯狂,宁宛不禁微微脸红。
“姑娘,你醒了?”
冷不丁一道清冽如山水漱溪石的男声在背后响起,惊得宁宛再次尖叫一声,一回头……那是怎幺样的一个男人啊,一袭墨袍衬得他长身玉立,只在腰间系了一根玉色腰带,鸦青色的长发旖旎披肩。而最吸引人的,便是他那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如流光水月一般惹人耽溺。
宁宛差点看呆,没来由想到一句“果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等等,这不就是原着中对化作人形的青龙的外貌描写吗?只是没想到寥寥几句文字背后的男人竟是如此风华绝代,偏偏心思晦暗深沉似海,也难怪原身会被他迷得魂颠倒。
当下她心念几转,看来昨晚怪异的风包括那个怪的梦应该都是他的杰作,至于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拒绝去想。宁宛皱了皱眉头:“你是?”
那男人拱手作揖,笑得清风和煦:“让姑娘受惊了,在下姓梅名青弄,昨晚栖霞山里大雾封山,我听见姑娘的呼救声,遂救下姑娘。但随后姑娘昏迷不醒,在下甚为担心。”
“原来是这样……多谢梅公子。”宁宛柔柔行了个万福礼,恰到好处表演了惊吓、惊艳、疑惑、感激等情绪。他既然敢堂而皇之作妖掳走自己,又人畜无害地来刷好感度,想必这故事一定编排好了,自己不问他一问,怕是他会起疑,于是她顿了顿,小声道,“只是梅公子为何会来这栖霞山呢?”
梅青弄一双墨眸含情脉脉注视着宁宛,笑意不减,语气真挚:“说来话长,不瞒姑娘,在下此次进山,是得知山中不日会有青龙渡劫飞升,想要蚍蜉撼树、斩掉孽畜罢了。”
“哦,我看公子并非猎龙族人,这是意欲何为呢?”
男子脸上所有如沐春风的弧度一帧帧消失,骨节修长的手指捏紧拳头,侧头凝视着一旁的古树,良久才开口:“十五年前,祁连山曾出过一条三千年修为的蛟龙,第一次出山便一口吸干了方圆三百里内的所有河流,致大旱长达两年之久,当地百姓颗粒无收,死伤过半,活下来的人都熬成了人干。然而……两年后当人们迎来第一场救命雨的时候,此蛟再次出山,吐出腹中所吸之水,带来比大旱更可怕的山洪爆发,当地村民几乎无人生还……”
他的声音低而愤怒,娓娓述来的时候,如同一段沉重悲惨的历史画卷在宁宛眼前缓缓展开。
搜索记忆,猎龙族确有记载此事,也是猎龙族唯二失手的一次。宁宛不由顺着他的话头问询:“所以,公子便是祁连山侥存活的其中一人吗?”
“不。”他眼中分明无泪,只是抿紧的唇角昭示着他的愤怒与悲伤,“是唯一一人。当时我父母亲拼了命护我,才得以成活,所以我四处拜师学艺,发誓此生要斩尽天下孽龙。”
宁宛心中一惊,刚刚的她差点完全相信了梅青弄的故事。不知他修为究竟高到了什幺地步,怕是能控制人的心灵。但她也是个胆大的,迎难而上才是她的风格。她气愤地跺了跺脚,愤愤开口:“此仇的确不共戴天,不瞒公子我乃猎龙族人,只是昨晚异象陡生与族人走散了,公子大可与我们一起,共同去寻那恶畜。”
“真的吗?”梅青弄自是无限欣喜。
“没错。”普通女子不会贸然进山,坦白对她来说才是情理之举,宁宛低头放低声音,“只是离了罗盘,我没办法找到族人与他们汇合……”
“这个简单,姑娘请看——”梅青弄从背囊里那处一把呈十字状的青铜器物,“在下的寻龙尺可以感知相近的气息,咱们朝着它所指的方向走,便一定能遇上姑娘族人。”
只见梅青弄双手平举,面色凝重执起寻龙尺,对着宁宛弹了一指,横着的那根开始飞速旋转,数圈之后停了下来,剪头所指赫然是他们昨日进山的方向——正东方!
当她不得已跟着梅青弄以日行百里的速度朝正东方赶路时,内心十分悔恨。她为何要与一个九千年的老妖精斗智斗勇、与一个堪比奥斯卡影帝的人精比拼演技呢,无论是剧本、人设还是道具,人家明显准备得万无一失好吗?看吧寻龙尺这种不靠谱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此刻她只渴望昨晚的大雾异风再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