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烨倒是就事论事,淡淡的道:“究竟是皇女,也不算小了,你看就连母皇,不还是十四岁上就有了顺君?”
明灿没什幺好说的,只是点了点头,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这一回金瓯宫可是坐着看了一场好戏。”
苏舜去了宫学,而后斥责了五皇女和六皇女,就连太女也被连坐的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过去的,满宫里都是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味道,众人都是战战兢兢夹紧了尾巴。
一派动荡之中,也就只剩下金瓯宫置身事外,安然宁静。
皇后和这次出事的哪一边都挨不上,自己也有几个孩子抚养,况且苏舜既然没有来找他,就说明并没有生聂景衣“教养不当”的气,更不准备把这件事上升到整个后宫里,自然是安稳得很。
第二日请安时,齐容仪和敬侍君都起了一个大早,时辰还没到就惴惴不安的等在了金瓯宫侧殿里,想要求见皇后,求他为自己说一说话。
然而这一日皇后并没有见他们,只是让他们按部就班的和众人一同请了安,照例说了两盏茶时分的话,就叫散了。齐容仪和敬侍君磨磨蹭蹭的,想留到最后,再说一说,却见皇后怏怏地,并没有那个意思,只得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听说五皇女眼见着勾引自己的那个宫侍被拖出来打死,现在已经病了,病中还不敢放松,挣扎着写好了思己书送进了紫宸殿,接下来提心吊胆的等着消息,却什幺音信都没有,如此,病情反而更重了,听说人已经昏昏沉沉了。
敬侍君又是疼又是气又是自责,若不是想着五皇女没有依靠,又已经失了苏舜宠爱,万一自己也倒下了,就更没人帮她了,勉强支撑着,恐怕自己也要撑不住了。
聂景衣消息灵通,知道了这些,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拍着怀里娇儿哄着他入睡,脸上露出些怜悯之色。
老宫侍看着他的色,轻声道:“殿下……这件事,我们恐怕是最不能沾手的。”
聂景衣倒像是被他的话惊了一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身家性命都在陛下手里,女儿还没生一个,心就大了,想着管皇女们的事,怎幺能容得下我?”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只是看着敬侍君和齐容仪,着实心惊。他们也算是伺候陛下的老人了,生育有功,位份又都不低,一时做错,就……真是吓得成了惊弓之鸟。”
老宫侍倒了一杯茶,示意乳父接过皇后怀中已经睡着了的明霁皇子,亲手把茶送进了聂景衣手里:“殿下心肠柔软,但这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心肠好。齐容仪和敬侍君都是已经绝了宠爱的人,剩下要出头,只能指望着这个孩子了,本来应当尽心尽力,却居然因为溺爱,把好好的皇女养成了这样……陛下动怒,也是理所应当。要知道,宫中的侍君,容仪,说句不敬的,哪怕是贵君,皇贵君,都比不上皇嗣之重……”
老宫侍不敢说,不过意思也是明白的,皇后也一样。
聂景衣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衣摆上绵延的龙凤纹饰,盛开的西番莲和淡色的素雅牡丹,那都是他尊贵身份的象征,等闲的人是用都不能用的,但……这一切还不是依托仰赖于头顶上的那个女人?
钟鸣鼎食之家也好,乡野村夫的日子也好,男人生来就是依靠女人,喜怒哀乐,一身荣辱,全部都取决于她,听从于她……
他轻微的颤抖着,古怪的笑起来:“你说的对,是我一时想岔了……这幺算,或许我只有这几个儿子……才是真正的好事情……”
老宫侍心疼的看着皇后的模样,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安慰他对自己放松些。
齐容仪和敬侍君一连几次求见皇后都没能见到人,就大概知道了皇后的意思,但他们也实在没有门路了,只能一次又一次求见,等待,胆战心惊的等着给自己的圣旨。
思己书交上去之后,除了还在病着的五皇女,其余皇女已经都照常上学了,太女更是毫发无损,继续御门听政。本来这次也不关太女的事。
宫中人都敏锐,上头其实还没有怎幺样,风向就已经变了,短短几天,六皇女就瘦了一大圈,人也内向沉默了起来,每日都低着头行步匆匆,连话都不多说一句了。
齐容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己却也没什幺用了,更是急躁。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和情节更重的敬侍君划开界限了——他们抱团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若是单打独斗,谁也不是没有几个人记仇的,何况宫里恩怨并不重要,总是有无数人盯着你的位子的。
那事过了四五天,苏舜似乎有什幺要紧事在忙,连着几天都没有翻牌子进后宫,左右紫宸殿也有的是新鲜宫侍,进不进对她区别实在不是很大。
倒是后宫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重。
终于,前头的事情告一段落,正好是十五,苏舜头一次进后宫就径直去了金瓯宫。
敬侍君和齐容仪这时候已经见过了皇后,好好的哭求了一番,听到消息,都翘首以待。
金瓯宫里,聂景衣沏茶焚香,净过手,剖开了一颗新橙。
并刀如水,吴盐似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