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不知何故,朕越来越心气焦躁……”苏舜倚在矮榻上,扶着额头合眼低声自语。
顺君应怜卿从妆台上沾了一点薄荷水,过来帮她揉着太阳穴,轻声劝解:“凤后殿下生产在即,怀相却不甚好,陛下忧思心烦也是有的。这几日时气又不好,该煮些菊花枸杞茶给陛下去去火气了。”
见苏舜并不反感自己这样絮絮的低声说话,反倒是渐渐平静下来的样子,怜卿就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前日微臣去金瓯宫请安,正碰上了太医来请脉。殿下气色观之是不错的,太医也说悉心调养许久了,只要万事小心,当是无碍的。陛下不必太过挂怀。”
“嗯……”苏舜抬手握住他的手:“朕也知道如今已经尽了人事,其他的,不过是听天命罢了,心里却多少有些放心不下……端华心思细腻敏锐,多思多虑难免自伤,唉……”
怜卿手上微微一顿。
他深知苏舜本性,倨傲冷淡,自持自矜,若说温柔体贴也是有的,可究竟是天潢贵胄的出身,年纪轻轻就已经权势滔天,便是温柔小意,眉目间也掩不去天生锋锐。
除了凤后,他再也没见过还有谁,能让她如此惆怅,又如此放心不下。
这世上不是没有人比范端华好,是她已经看不见了。
怜卿心里微微苦涩,脸上犹自带着薄笑:“殿下确然细腻敏锐,陛下也是多愁多虑,您想的这样多,殿下还不跟着多虑?这可不是您的不是?”
苏舜低低笑起来,把他抱进怀里:“怜卿说的是……倒是朕想左了……”
金乌西沉,天色黯淡。
范端华坐在寝殿大床上借着早早点起来的羊角宫灯绣着一个朱红色龙凤呈祥的肚兜。看着是小孩子的样式,龙凤皆是威风凛凛,栩栩如生,脚下缠绕着青色的云气,做的精细无比。
青音在一旁收拾着绣线布料,又急急挑亮灯芯,忙忙碌碌团团转了几转,时时看着范端华的模样。
终于,范端华第三次一针戳在自己手指上,疼出声来,这才停手,蹙着眉头含住伤口。
青音更是心疼,过去拿出药膏来,一边涂药一边絮叨:“殿下心里乱着就别做针线了,半个龙头没绣好,倒是已伤了三处了。何苦来哉,这样难为自己?”
范端华蹙着眉头任由他说,色郁郁用另一只手锤了锤酸软的后腰:“陛下呢?”
“今日去了顺君那里。”青音对这些事清清楚楚。
闻言,范端华倒好似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色疲惫:“你去,给我叫端仪过来,不许惊动了父亲,再悄悄地把外头伺候的打发出去,别叫人听见了。”
青音闻言,略带担忧和骄傲:“殿下总算是下了这个决心,奴才都明白的。只是……如今说出来了总不免动气生怒,若是殿下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不若再等等?”
范端华闻言冷笑一声,直起身子,眉目之间冷光四射:“本宫倒是等得,他却要等不得了!这些日子但凡陛下在本宫这里,你看他那副样子!恨不能黏糊着这就黏糊到陛下眼里!做腔做调妖妖娆娆,尽当别人是瞎子!本宫若是这样装聋作哑下去,他的胆子是要越发大了!什幺主意都敢想了。你去!给本宫叫过来!”
青音见他真的动怒了,不敢不从,收拾好了针线篮子,正要出门,一个小侍已经进来通报:“殿下,主夫和小公子来了。”
青音回头看了主子一眼,事出突然,范端华也是不得其解,经这一打岔,倒是色好了许多,带着点倦色,挥手道:“请进来。”
正是夜色渐深的时候,范端华见到父亲和弟弟,却有几分吃惊。只见范端仪穿着樱草色遍地缠莲花纹的袍子,年轻的面容稍加修饰,温柔秀丽,端的风流无双。
略略思忖,范端华冷冷一笑,语气冷淡了许多:“夜深了,父亲还来找本宫做什幺?”
见长子面色这样冷淡,当着众多宫人的面,范主夫自然有几分不悦,倒也不敢直说:“有件事情欲与殿下相商……”说着,眼风扫向侍立着的众宫人。
范端华会意,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如今这里就只我们三个,父亲有话直说便可。”范端华已然料到了些许,强忍着怒气开口。
范主夫看了一眼出落得越发秀美动人的幼子,笑了笑,坐在范端华床头,带着几分得意的笑,道:“这些日子在宫里,我也看了不少事情,我的儿,你在宫里这般不易,父亲看着很是心疼,这不是端仪也长大了,出落得这样好,我也和你母亲商议过了,不若……就让端仪入宫来,祝你一臂之力?”
范端华大怒,伸手就推下去一整套官窑芙蓉玉瓷茶具,脆响连成一片,破碎的如玉瓷片炸开在范主夫脚下,范端华声音提的极高:“父亲你是昏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