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忽地暗了几盏,大红灯笼也挪了位置。鲜yn的红帷幕被换成火红的枫叶布景。整个听音阁都噤了声,个个屏息凝视,知道好戏即将登场。
司姩的眼眸清亮一片,她舞衣前的流苏在影影绰绰里晃动,晃得迷人眼目,随着她悠悠然上了台。她微拢双肩,手脚绷紧,准备动作。琵琶nv见势手指微动,琴弦作响——
但刚响半声便戛然而止。
明显是被人为地摁止了音。上下楼的客人们有些so动,她下意识地往奏乐者方向望去,没看见始作俑者,只瞥到那本抱着琵琶的姑娘手松开了琴弦,没有再弹下去的意思。
她心下钻出些不安来,但这不安没来得及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一道娇媚的声音划破了混沌的空气:“今日各位老爷公子们赏脸来咱们听音阁,见识到了我们阁内绝se,可这随便跳一支舞怎么能显得出美人的价值?”
司姩还没看见人形,便立即听出那是醉歌。醉歌以歌声宛若莺啼教人沉醉而得名,声音极其容易辨认。加上阿森在她身边做侍从,她平时也会多注意醉歌一些。
另一道声音立马附和了上去,也是个nv人:“说得有理,依我看那,得玩些新花样,才能得见绝se之独一无二的乐趣,各位爷怎么说?”
那一袭红衣的,是红鹤,听音阁四大花魁之二。她也是认得的。
这两人素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争斗yn,此刻却天衣无缝地一唱一和。看来是蓄谋已久,锚定心思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司姩的眼睛霎时失去焦点,慌乱之下不断地扫视着人群找寻万俟宸的身影。可是台下近处没有,远处灯火不明根本看不清楚。她惊慌地回首,抬头去看高处栏杆,巨大的布景也完全阻隔住她的视线。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最乐于见到此等剑拔弩张的场面,他们可不在意内情。台下的起哄声附和声此起彼伏,让她更是不知所措:
“好!讲得对!”
“新花样!新花样!”
“美人儿来一个!”
“……”
他怎么还不出现?难道这也是他安排好的?
如果是,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垂下眼帘,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口腔里浓烈的血腥味漫出,疼痛b回了她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她抬起头,沉稳出声:“各位想看什么样的新花样?能博得诸位今夜尽兴,自当在所不辞。”
红鹤秀眉一挑,娇笑道:“怎么舍得让姑娘这么壮烈。舞嘛,照样跳。但若要论的水准,自然要拿最难的舞来量。惊鸿寻路,怎么样?”
惊鸿寻路?稍微对舞了解一些的达官贵客都知道,极少人能完成它,听说过最近的能跳完最复杂招式的nv子,也早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就是四大花魁齐出,也只能勉强跳完前面几式。
“可以。”她扬起脸,毫不犹豫地应声。
看客们一片喧嚣,无非都是觉得她答应得太快了,太过不自量力。醉歌和红鹤的面上更是得逞意味渐浓。她们本打着司姩连惊鸿寻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主意,求饶几句下不来台也就顺了她们的心思。可惜这姑娘大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没关系,离出丑也不远了,她们早有准备。
醉歌招了招手,二十个不同音律的花面小鼓陆陆续续被架到红毯两侧,两边鼓手一字排开,蓄势待发。司姩眼里的警惕转瞬而逝,面上波澜不惊,竖起了耳朵。
先是两个音调猝然响起。她挥手轻舞,脚尖轻点,自木阶一路舞至红毯上,但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便挪了步子。没有人看清她手上那根鼓槌是从哪个鼓手里抢下来的,只听有力地两声,丝毫不差地重复了刚才的音符,手中又是空空如也。纤细的身子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环佩玎珰,蹲落在红毯上。
“咚——咚,咚。”她旋转起身,再次起舞。
“咚,咚咚,咚。”
五声,六声,七声……
九声过后,司姩已接近jg疲力尽。星星点点的汗珠凝在腰肢上,头发上的汗珠不时滚落一颗淌过下巴,流进衣襟,整个人都好像能拧出水来。然而,二十个鼓忽然如被雨点打中般错综杂乱地响起。
她能听出乱中亦有节奏。
鼓声一停,她眼疾手快地双手抓了常大人面前果盘里的枣子,后若惊鸿般翻身而起,飞快地使劲砸至不同的鼓面。鼓声应声而起,她还未停,手里霍然多了两把鼓槌,藕臂一扬,击中右边一排其中两个鼓面,长腿一掀就要赶去对面敲最后一个音。就在这时,给座上客倒茶的丫头突然身子一歪,正要直直撞向她奔往的方向。
她一惊,努力收住脚步,钻心的痛骤然自脚踝袭来,迫得她咬紧牙关。千钧一发之间,那丫头好似被什么击中一般膝盖一抖倒向了侧边。她见风使舵,完成了最后一击,眼看就要脱力跌落下去,与此同时,身后悠扬的笛声响起,让她勉强单膝跪地,喘了几口气,又慢步翩然向笛声舞去。等她行至笛声处,便再也支撑不住,身t忍不住地滑落,却随即被有力地手臂圈住轻手往上一提,没有预料中的摔落。
是熟悉的气息。
她全倚靠着他,想去看他的表情,不期被滚落的汗水刺得流出了泪。
听音阁内响起轰鸣般的掌声,里里外外一片唏嘘,经久不息。醉歌和红鹤的脸se却是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