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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与母亲 姨妈和表姐的二三事(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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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作为私营业主的父亲,同样更热衷招聘外地员工。

我的父亲出生于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十年,18岁入伍,参军14年,长年的军旅生涯造就了他坚忍、豁达的性格。

退伍后,他在原上海市南市区开了家茶叶外销店,开店初期由于老战友们和邻居们的捧场生意很快就步入正轨,虽不能说日进斗金,但茶叶店每月的盈利是当时我那身居国营企业经理的母亲的月薪的60余倍。

但这样的日子在我7岁那年宣告结束。

我父亲在参军期间便极为热衷慈善,即便是退伍后也会每个月捐些善款以及每三个月献血一次。

在1991年那年,我父亲在外地供货期间在一个流动献血车上献血后染上了乙肝,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染上了乙肝,在回到上海2个月后,他经常感到四肢乏力,去医院体检才查出患上了乙肝,直到那时他仍不知是如何患上乙肝的,听医生说血液传播是乙肝的主要传染途径,他才开始怀疑是否是两个月前外地献血的时候染上的,向当地的商人朋友询问后,才得知当地的流动献血车已经被纸媒曝光了输血设备不净等安全问题。

医生建议我父亲不能劳累,得长期静养,但他并不想放弃经营多年的茶叶店,也不放心由外人托管茶叶店,尽管家人、亲戚都反複劝过,但他始终坚持亲自批货、供货。

这样的工作对于一个乙肝患者而言过于辛劳,仅仅两年后我父亲的乙肝就恶化为肝癌,查出时已是中晚期,医生对病情的预测是最多半年,可我父亲却整整撑了两年零七个月,代价则是花了40馀万,要知道40多万在当时的上海内环内足够买一套180平左右的沿江一手商品房了,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出现商品房这个概念。

时至今日,我对我父亲的记忆已然模煳,只记得每当我没有按时完成作业,他总是强撑病体拿我外婆做包子时用的细短的擀面杖故作凶狠地击打我的屁股,说实话击打的力道很轻,也不知是心疼我不敢用力,还是由于病魔的摧残致使手上无力。

虽然对于父亲的记忆澹去了,但他的面容我始终不忘,因为父亲的相框至今还一层不染地摆放在母亲的床头柜上。

母亲比父亲小6岁,父亲极宠这个小娇妻,每当从外地批货归来,他总是不顾我和外婆是否在场,拦腰抱起母亲就在客厅里转上几圈以示亲热,直到母亲不好意思了,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父亲才把她放下;长年的军旅生涯导致父亲的作息极有规律,每天早晨5点30分起床,然后骑自行车去豫园为一家人买早餐,有时没买到母亲最爱吃的粢饭团,他会再骑上20多分钟去董家渡买,尽管到家时粢饭团已经冷得发硬,母亲依旧笑容不改地说声:「谢谢!」后来,父亲患了肝炎,当他从外地批货归来,想向以往那样拦腰抱起母亲,但他却抱不动了,这时母亲会环臂抱住他的腰,而外婆则会默默地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客厅。

父亲的肝炎恶化为肝癌后,自行车也骑不动了,买早餐的任务就由母亲和外婆接手轮流包办了。

得知父亲死讯的那天,我正在学校上美术课,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画了一朵向日葵,在上色到一半的时候,老师突然让我去校门口的门卫室,说你外婆来接你。

等我再次见到父亲时,已是在西宝兴路火葬场停尸间里了。

父亲是死在家中的,医院不收死人,所以母亲只能让殡仪馆的专车直接把父亲拉到火葬场。

当我和外婆赶到停尸间外时,时年7岁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当母亲看到我和外婆时,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停尸间里空间很大,进门右边靠墙摆着一大排形似不锈钢材质的大箱子,而且是上下好几层摞放的,左边贴墙放着一张床,一看就是看守停尸间的那个老头睡的。

看守停尸间的老头见我和外婆到了,就让我们三人站到指定的停尸箱的旁边,他从墙上拿下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钥匙,用配套的钥匙打开了我面前的停尸箱外面的锁,当时的我依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老头打开停尸箱外面扣链门的一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老头握着圆柱形把手,从箱子里面拉出一个类似担架的不锈钢材质的轨道床,担架上面摆着一个如今我已经忘了颜色的大包裹。

但当时我的注意力并不在眼前这个大包裹上,因为我的注意力全被停尸箱里面的情景吸引了,通过被老头拉出来的担架的洞口,我可以看到洞口里面上下左右都有类似的担架,而且左右两边的担架上都摆放着一个和我面前差不多类型的大包裹。

老头之后所说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小朋友,看看你爸爸!」爸爸?我看了看老头,见他朝我努努嘴,于是我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老头拉开了我面前大包裹上面的拉链,一个被冻得略微变形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可我依然能认出他。

我看向母亲,我非常不解地问:「妈妈,为什么爸爸睡在这里?」其实当时我已经猜到了,因为之前家里的小乌龟死了,它一动不动地躺在深深的鱼缸里,那是我第一次从父亲的嘴里知道了什么叫死亡。

死亡就是永远地睡着了,这只小乌龟再也醒不了了。

看着眼前的父亲,我当时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父亲也像那只小乌龟一样再也醒不了了。

其实,当时我对父亲的死没有感到丝毫悲伤,更别提哭了,当父亲再次被推入停尸箱内的时候,我向母亲问了一句至今都记忆犹新的话:「爸爸睡在里面不冷吗?」得来的只是母亲的哽咽。

直到又过了几年,当我真正明白死亡的含义后,我才感到难以言表的悲伤,每当家里没人的时候,我会经常到母亲的房间里看着床头柜上相框里的父亲,怀念着小时候父亲总是不顾我的反抗用胡渣扎我脸,怀念着调皮时父亲用擀面杖不痛不痒地击打我的屁股,怀念着父亲总是不顾母亲的反对偷偷带我去新世界买玩具,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到初中时,我已不会再轻易看着父亲的照片偷偷流泪,因为我已经渐渐习惯父亲不在的日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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