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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1月,莫斯科。『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就在一个月前,伟大的苏联解体了。它曾是世界东方的巨龙,直到倒下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它早已虚弱不堪。骄傲的莫斯科市民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骄傲的资本。食品配给制度废除了,卢布疯狂贬值,原来能买一辆伏尔加小卧车的钱如今只够买一条黑麦面包。一夜之间他们成了赤贫一族。街头白雪皑皑,空旷不见行人,汽车蜷缩在巷子里锈迹斑斑,苏联领袖的画像还贴在墙上,但被撕得七零八落。
寂寥的早晨,消瘦的影子独自走过街头,风衣的长摆扫着积雪。退伍老兵坐在冰封的莫斯科河面上,一边垂钓,一边喝着劣质伏特加。
请问科学院图书馆怎么走有人在背后问。
老兵转过头,冰面上站着一个大男孩。他显然是个亚洲人,大概十三四岁,披着一件黑色的薄呢长风衣,围着考究的羊绒围巾,黑皮鞋上一尘不染,这些昂贵的衣饰只有在黑市花美元才能买到。老兵羡慕地打量这孩子。
不用老兵开口,男孩知趣地递上一瓶陈年烈酒,这玩意儿在莫斯科是硬通货,可作为问路的礼物,手笔也太大了。
你算问对人了,我退伍后一直在科学院看门。沿着前面的公路一直往南,经过彼得罗夫大剧院,之后你会看见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就到了。老兵迫不及待地拧开那瓶好酒。
那请问图书馆里有位叶夫根尼契切林教授么男孩又问。
契切林哈什么教授,他只是个图书馆管理员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的教授资格被取消了。老兵不屑地说,你找他
有位朋友的问候要带给他。男孩转身离去。
为伟大的苏联老兵举着酒瓶对红场高唿。
一切伟大的时代皆有结束,男孩竖起衣领挡风,望着天空中坠落的雪花,正如所有的王都将死去。
女人女人科学院图书馆里,醉醺醺的男人大吼,你把我的酒放哪里了
这里曾是苏联顶级科学家们研讨学术的地方,如今却如弃妇般无人问津,藏青色的羊毛地毯上满是水渍,书架倾倒,珍贵的学术典籍散落满地。壁炉里烧着珍贵的研究资料,但室内温度仍在零下。
叶夫根尼你这废物男人你就靠酒活着吧醉死最好盥洗室里传来女人的怒骂,我真后悔嫁给你这种废物
盥洗室的门被人咣地一脚踢开,半老徐娘大步而出,凶狠地瞪着醉汉。这对夫妻很有差距,男人半秃,挺着肥硕的肚子,因为常年酗酒,鼻头红得像是灯泡;妻子却依旧窈窕,一头白金色的长发,眉眼很有些撩人。她穿着细高跟的舞鞋和低胸舞裙,威风凛凛,
找面镜子照照自己狗一样的脸别人家的丈夫都知道出去找路子赚点钱,去黑市上买点食物,至少搞点炭来取暖你呢你只会喝醉了在这里吼叫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早就不是什么教授了你只是一个图书馆管理员,你每月的薪水换成美元都不够我买一双丝袜女人毫不留情地戳着丈夫的痛处,同时一脚踏在椅子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展示那双昂贵的进口丝袜。男人怒得涨红了脸:谁送你丝袜的你又要出去跳舞我跟你说过不准出去跳舞那些男人只是趁着跳舞占你的便宜
闭嘴我的朋友都是些绅士他们不酗酒,对女人彬彬有礼,知道在舞会上赠送小礼物给女人女人冷笑,叶夫根尼你这个酒鬼我受够了我要跟你离婚你抽的烟都是我那些男朋友们送的你这个废物
男人狂怒地挥起拳头。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现在就去法院申请离婚女人把漂亮的脸蛋凑了上去,来啊
男人傻了,呆呆地站着。片刻之后他委顿下来,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当年你只是个乡下姑娘是我带你来了莫斯科见识了上流社会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女人尖叫,是你把我的宝贝女儿献给国家才换来了教授头衔
别提那个教授头衔了男人沮丧地抱着自己的秃头,他们欺骗了我他们觉得我不配当教授,他们只是想要我的女儿,要是雷娜塔还在要是雷娜塔还在,她也许还能帮我们点忙。
他抬起头来,醉眼中流动着yuwng的光。他摇晃着走到妻子背后,抚摸她成熟诱惑的身体:亲爱的,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们需要一个孩子来代替雷娜塔。
轻轻的咳嗽声惊动了男人,让他意识到这毕竟还是图书馆而不是他的卧室。
男孩推开了图书馆的门,手提克格勃制式的棕色公文包,黑色的长风衣上洒满雪花。他用拳掩口咳嗽,目光低垂,大概是不小心撞破了这对夫妻的私房话,有点不好意思。
是叶夫根尼契切林同志么他走到桌边坐下,把公文包放在旁边,问话的架势就像个经验老到的克格勃军官。
是我,您是男人有些疑惑。
看外表太年轻是么男孩一晃自己的证件,我是负责关闭计划的军官,来自克格勃。
克格勃男人的色有些不安。他也曾跟几个克格勃低级军官是酒友,认得出克格勃的军官证,男孩出示的证件说明他已经年满20岁,来自克格勃的总务局,这是克格勃的核心管理机构。克格勃是个很复杂的机构,外人很难看清它的全貌,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男孩身上确实带着克格勃军官特有的肃杀之气。
在西伯利亚北部的研究基地,我曾和雷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共处过一段时间。男孩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男人,根据这份出生证明,她是您的女儿。
男人像是丢开一块火炭似的把文件丢在桌上,紧张地看着男孩:她她出了什么事么
不,没什么。但计划已经正式终止了,项目的参与者都将被遣返,您的女儿未满十八岁,应该被父母监护。我是来办理这个手续的。您很担心她
不不科学院前教授契切林和他的夫人一起摆手,她别惹麻烦就好
惹麻烦比如男孩挑了挑眉毛。
她不是个正常的女孩,生下来就有问题契切林夫人的眼里透着诡秘。
哦我在档案中做个备注。男孩打开文件夹。
契切林先生沉吟了片刻:她天生就能模仿一切她两岁的时候就能看懂我的微积分算式,心算速度比我更快
这只能说明她是个童吧
开始我也以为她是个童,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可是很快我就发觉她的异常不能用童来解释。有一次我发觉她拆解了家里的收音机,又从零件把它重新组装了起来。契切林先生大声说,一个三岁的女孩,没有学过任何无线电知识,她怎么做到的
收音机的电子元件不算多,也许她只是记忆力超人,强行记住了组装的顺序,男孩摇头,孩子的模仿力都很强。∓mp;quo;
可我要告诉您那台收音机是坏的经过她的组装被修好了她在重新组装收音机的过程中修改了电路,原本收音机由178个电子元件组成,她只用了其中的167个就组装出了一台正常工作的收音机,她省出的11个零件中,恰好就有那几枚烧坏的晶体管契切林先生的声音里透着惊恐,她只是打开了那台收音机的背壳,看了一眼里面的元件,就掌握了它的工作原理。这绝不是人类该有的智力这智力超越了给人类设下的限制
男孩挑了挑眉毛:∓mp;quo;契切林教授,您说话有时候更像个父而不是科学家。
不不,科学家不必否认的存在,科学可以用来解释。契切林教授急忙分辩,这就是我的研究项目,基因学。
好吧,基因学。男孩点头,那么为什么您认为自己的女儿是魔鬼呢也许她是也说不定。
要是我没有看到她在组装收音机时的样子,我大概会相信她是个天使。可那一幕我亲眼看见了,契切林夫人抚摸着自己丰满的胸口,她的眼睛变成了诡异的金色,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投入不如说是狰狞,她盯着那些电子元件的眼完全不是一个孩子在摆弄玩具,毫无感情,冷酷得令人窒息我当时真被吓坏了
太惊人了,我没想到她那么特别。男孩把玩着钢笔,却没有写下一个字,然后呢
契切林先生和夫人对视一眼:为了科学,我们把她捐献给了国家。
她是独一无二的研究对象她的细胞,她的dn,她的骨骼,她的脑干组织,都是珍宝啊美国如果知道有她这样的人,不知道会花多少代价来抢她呢契切林先生用很笃定的语气说。
档案显示,您曾经因特殊贡献被授予科学院教授的头衔,是指您为了科学事业贡献了女儿么
我在基因学方面的一些研究成果也很重要契切林先生补充。
这样就清楚了。男孩合上文件夹,现在的情况文是这样的,如果您有意把人她接回身边,国家会满足书您的要求,你们可以屋一家团聚;但是鉴于她在科研上的惊人价值,如果您愿意再次把她捐献给国家,国家会授予您一笔特别奖金,并恢复您的教授头衔。一切由您决定,不过如果您决定再次捐献她,她可能会被送去遥远的研究基地,您和女儿未必有再见的机会了。
不用不用这样很好契切林激动地大声说,我们全家都愿意为科学贡献终生
我想请问,契切林夫人不管自己的女性魅力对于男孩有用没用,兴奋地扭动着腰肢,ru胸都要蹭到男孩的脸上了,那笔奖金大约有多少
十万卢布怎么样男孩微笑,这笔钱在黑市上可以买到十个处女的贞操了。
十万卢布这对于契切林夫妇而言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巨款。他们激动地对视,契切林夫人把丈夫的手握紧了放在自己丰满的胸口,仰头赞叹这份意外的恩赐。有钱就好办了,什么都好办了,契切林夫人不必陪那些男朋友出席舞会也有进口食品和高档时装可以享用了,而契切林先生除了重获教授头衔还有足够的钱养家。有钱他就能跟漂亮的妻子再生一个小孩,也许会是个比雷娜塔更漂亮的小女孩。他们太兴奋了,没有注意到这位克格勃军官竟然会说出十个处女的贞操这样怪的话。
那么成交男孩伸出手。
成交契切林夫人扑上去握住男孩的手。
男孩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扎扎的卢布,整整十扎,推到契切林先生面前:那么从今天起,雷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就属于我了。
当然当然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契切林先生搓着肥胖的手,您能在档案中把她的名字改掉么我觉得保留叶夫根尼没有必要您看,她已经是国家的了,没必要冠上父名
男孩善解人意地笑了:理解,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从此她就属于我了。不会有人因她而再度找上您,叶夫根尼可以抹掉,连契切林都可以抹掉,雷娜塔也可以。
那可太好了契切林先生伸手去抓那些钱,但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一柄古老的黑色军刺贯穿了他的心脏,军刺的另一端握在男孩的手中,军刺两侧的凹槽中鲜血迸射。男孩从公文包里缓缓抽出这柄军刺时,开心的契切林夫妇正在相拥庆祝。契切林夫人的惊唿声还没出口,男孩已经从契切林先生的心脏中抽回了利刃,反手刺入契切林夫人那被无数男人爱慕的suong中。契切林先生已经无力发出惨叫,跌跌撞撞地后退,撞倒了几排书架。男孩缓慢地拧动军刺,让契切林夫人的鲜血从两侧血槽中喷涌而出。
他猛地一抖手腕,军刺抽回,契切林夫人以天鹅之死的优美姿势倒在桌上。
对于蝼蚁的存亡,我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因此把自己的手弄脏。但我答应过那个傻妞要帮她找回家庭可你们居然不要她了,她会很难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些事是我办不到的啊,这会让我很难堪的。男孩用手帕擦拭着军刺,与其告诉她父母是畜生一样的东西,不如骗她说: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他们在有生之年里一直等待着你回家,可惜他们没能挺过这个燃油缺乏的寒冬。
所以,去死吧。他推倒书架盖住契切林夫妇的尸体,从壁炉里夹出一团火灰扔在散乱的书籍上。这么做的时候他哼着歌,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把钞票踢到契切林先生从书架下露出的手中,放下了图书馆的卷闸门,把钥匙掰断在锁孔里。他站在窗前看着熊熊烈焰吞噬了阅览室中的一切,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扎进风雪中。
莫斯科火车站。
检票口前挤满了人,乘客们坐在大包小包的行李上,等候着开往远东的k4快车。这辆跨国列车要在莽莽冰原上行驶一周,最后到达中国的首都北京。对如今的莫斯科人来说那是个好地方,有充足的食品和24小时暖气。但k4车票一票难求,能够拿到票的人都有门路。即便拿到车票也未必就能按时登车,因为沿途的铁道缺乏维护,这段时间k4经常是几天几天地延误。可没有乘客回家等消息,所有人都攥着车票等在检票口前,夜里席地而睡,眼巴巴地盯着检票口。
一个女孩在这群人里显得很突兀。她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小女孩,可是盯着她冰雪般的小脸细看,却有种惊艳的感觉,成年男人都会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美。她穿着件考究的驼色羊绒大衣,裹着暖色的格子围巾,淡金色长发瀑布般下垂,长及膝盖。候车的人都是拖家带口,而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双手拎着黑色的硬皮旅行包,把半个身体藏在柱子后面。
这样的一个女孩独自去中国
雷娜塔对于中国完全没概念,从未想过自己会去那么远的地方。某一天她和零号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喝着热咖啡,风吹来了一张旧报纸,上面有一篇关于中国的报道,配图是一群中国学生列着方阵做早操。
我们去中国吧那里看起来很好就这么定了零号认真地读完了那篇报道后兴奋地说。
哦,好呀。雷娜塔说。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再长大几岁肯定是个美人
可惜个子矮了一点。
可你看她身材的比例,是绝对的美人坯子。
闲极无聊的女人们悄声议论着,她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低声了,可没料到这些话完全没有遗漏地流入了雷娜塔的耳朵。整个候车大厅里每个人的说话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是超越常人十倍百倍的超级听觉。
雷娜塔低着头,聆听着整个世界的喧嚣。
这就是所谓觉醒。每天夜里她都听见新生的血液如激流般冲刷着自己的血管,那属于龙族的血液渗透到全身的每个细胞中,每个细胞仿佛都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大口地唿吸着。
变化的不仅仅是内在,还有外表。一个月前她还是那个脸上有雀斑的瘦小姑娘,像只发育不足的小奶猫,如今她所到之处,惊叹声不绝于耳。她曾经暗地里羡慕霍尔金娜,现在她的美比霍尔金娜还要夺目。
她身体愈合之后布满了丑陋的疤痕,这让她难过了好些天。但某个早晨她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开始蜕皮了。撕掉死皮之后新生的肌肤暴露出来,如玉石般完美无瑕,连脸上的小雀斑都不见了。
新生的皮肤太柔软了,在寒风里很容易皴裂的、零号漫不经心地说。他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买来了婴儿用的护肤油。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零号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从黑天鹅港辗转来莫斯科的一路上,每次雷娜塔醒来,都看见零号坐在床边,兴致勃勃地端详她。每一天她都在进化,身体的种种缺陷都随着血统苏醒而消失,有时候雷娜塔会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从正面转到侧面,不敢相信那些完美无缺的线条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