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与灵眉两个,横卧在月窗前的长榻上,齐齐的听那雨声。
雨丝密集,匝匝的落在檐上,直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灵眉的长发一直顺到腰间,发际间还余有方才的湿润潮气,馨香的气息隐隐的,云来低头一啄,灵眉便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仰躺在他膝上,她的小脸洁白如天上明月,纯洁的情也像,一双秀眉弯弯的,无限的意思入到鬓里,眼睛水润婉转,偶尔一顾,便是又娇又羞。贵管事的说法是,生得这样眼睛的女子,必是多情浪荡。他却喜欢,想起初见的那晚,她从灯烛下睇过来的那一刻,片刻间的心魂酥荡。他这一生也未曾执迷于什么,而她,便是他的欢喜。
“王爷的头发也长呢,”灵眉一笑,眸子里润润的水意便顺着弯弯的眼角流淌开,她抬起手,那宽大的袖子顺着腕子滑下去,云来握住,以指细细摩挲,“我的手太粗糙,几摸不出灵灵的肌肤细致。”灵眉的手握在他粗糙干燥的掌心内,知道他此刻已是难得的温柔,便籍着他的掌握坐起身,面对了面。她看着他依旧略显严峻的脸,这一刻与他那样近,两人的发交缠到一起,心头忽然漾满了难言的情绪。
轻轻将脸贴到他胸前,云来便觉心口处熨有一片湿意,捧起她脸儿问,“怎么哭了”灵眉摇首,“无甚,我只觉这一刻静好。”
却恐岁月无常,又总有一种怅惘凝结在心头,她感到他火烫的唇印上来,低低的“灵灵,”她的心便再一颤,又甜又涩的两种情结纠拧到一起,她终是软弱的女子,这样缠绵的情绪里,只泪水儿又淌下来。
周奉走进家门,五儿忙将雨伞接过,回头和四儿一道,帮他取下身上的蓑衣。周成跟在后头,五儿一看老头儿阴沉的脸,就知道事又未成。正接到四儿与他使的眼色,小哥儿俩便收拾了雨具,一同退下。
回到屋里,贞良自备好了热汤热水,先递一盅姜汤上来,周奉饮了,贞良吩咐丫头“给周大爷也送去。”便过来服侍周奉。
周奉仰在躺椅上,双脚泡在热水中,方觉得寒意退去,贞良又把一方热巾递过来,他擦了擦,还给她。贞良小心的问,“还是不见”周奉点头,她便蹙起两条细眉,“嗳,已经第三回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非得去寻他么。”
周奉脸色倒还是平常,淡淡道,“无甚,左不过再去几回便是了。”
贞良忧愁,“若他总不答应,”见他无任何不豫,小心着劝,“不若与谭老他们说明我两家素有龃龉,却就按着原先的计划可好”
“不可,”周奉断然道,“以前的事不可让别人知道。”
贞良不语,着实忧愁,“可这样的结,如何打得开呢”
周奉想到以往自己,有多张狂,默默一时,“今日之状况,不过是以前之果罢了,他那样态度,也是常情。只是怕他也不愿再提旧事的,我只以诚动人罢。”
贞良知不可再劝,只把忧愁埋在心里,过一会儿,想起家中,便道,“二爷出来许久,老爷太太着实想念,不若家去,何苦在这里苦守。”周奉摆手,“我是撵出来的,若不弄出个名堂,怎有脸面回去。你若想念他们,便你依旧回去,替我跟前尽孝,可好”贞良不敢再做声,想到这一路的事情,也不知该怨恨谁;又想那一位还在近前,这又要与杜景阳交道,心道,你是真无脸回去,还是心里头还念着谁呢,只不敢说罢了。
话说那淮西王,某日忽记起平江的蟹子肥美,正逢秋爽时节,便携上家眷一起去平江游览。吴樾儿是初来乍至,灵眉虽是故地重游,但以往在此,均隐在深闺,即便出游,又哪有如今地方官员接洽的排场,因此均有新。
这一日,叶灵眉春睡方醒,即被唤到前厅。云来一身便服,唤她道,“我两个出去耍子。”灵眉见轻车简从,于心喜欢,只还嗔道,“王爷缘何不早作吩咐,都无带丫鬟。”那淮西王心情甚好,难得的调笑,“便我服侍你,如何”灵眉大乐,绷紧了面皮儿作他素日里的样子,端严颔首,“可。”
平江城内,水道狭窄,船行缓慢,然别有一番趣儿。云来果然未使带侍女,小侍也只吴德禄等两个跟着,但船头船尾皆有侍卫随扈,他做事一向紧密,向上一回只身纵马,实在是例外之例外。
灵眉却哪里理会这许多,一面把玩着手中墨玉棋子,一面耳边隐约可听到河道两边店馆民居熟悉的吴侬软语,忽的瞅见盘上一个眼儿,忙抬眼偷偷儿上瞄,淮西王正睇着她,眼甚是促狭,她脸儿一红,仿佛是被当场捉住的小贼,将棋子落在那处,口中道,“你可不许耍赖。”云来失笑,“我何尝要耍赖了”灵眉微笑,睨他一眼,“就有。”
一会儿他道,“你弹琴与我听吧。”灵眉四处寻顾,“哪有琴”
云来却寻到一管玉箫,递到她面前,她便摇头,“这东西我不会。”他便笑,灵眉甚是好,“王爷所笑为何”云来道,“这个我可教你。”灵眉更,“王爷还会这个”云来道,“我不会,但可教得你会。”小娇脸上便现出迷惑的色,云来将她揽过,一双眼睛幽深闪动,“傻东西,汝都不闻有弄萧之乐么”灵眉一张粉白的面皮登时充血紫胀,半晌儿傻傻的,
“还是弹琴吧。”
那沥沥的琴音传来时,周奉不由一怔,旁边的一再唤,“周兄,周兄”他方回过来,面带歉然,“抱歉,适才兄台说了什么没有听清。”
那人正是谭老爷的儿子,便重新道,“我父亲来时吩咐,既然杜公子已然首肯,我等明日便去他庄上探访,周兄是否一起前往”周奉点头,“那是自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谭公子不再多言,转而与旁人攀谈,留下周奉,依旧盘旋在那隐隐而来的琴音里。
其实他俗人一个,于曲艺文辞又不通,并不会到听音辨人,但这昔日里不时听到的几段,不经意间映到耳下,竟勾弄起往事的涟漪,是以片刻失。便起身告罪,“几位继续,我舱外走走。”
城内水道狭仄,除去他们这一条,另外几只游船闲闲的游在水上,皆一般儿的红阑乌蓬,他辨了一会,觉得似是右面前方第二只船上传来,便看向那处,脚底下晃晃悠悠似踏在水上,不禁暗笑自己的痴疑。举步欲回,忽见一只小船儿轻摇而上,卖花的女孩儿舱头颤颤叫卖,“鲜花儿喽,鲜菊花儿喽,”那右面前方第二只船上即跳出一健硕汉子,情骄悍,朝小船喊道,“那女孩儿,把花全拿来,我们都要了。”
周奉看那人,颇觉熟悉,既而想起不正是前日里平江城内松江楼里随扈的其一,心间一震,定站在那处。
要等那卖花的小船,船夫停浆原地静候。灵眉儿颇觉舱内气闷,便命人将湘妃帘卷起一层,只留一层,不多时花儿递进来了,淮西王一看,均是些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