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听到多少。
“芸古嬷嬷,你先下去吧。”凤皇跨进门内道。
芸古担忧的看了清河一眼,才依言退出殿门外。
殿内只剩下一片死寂,只听见一阵衣物窸窣的声音,她又怒又紧张,只不动声色将那对耳坠藏进袖子深处,只等着凤皇的质疑,却半天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她忍不住回过头去,却正好见一身白衣的凤皇拿着一本佛经坐在檀木圆桌边看,桌面上是两三碟小菜并一两个碗,食盒放在地上。
见她回过脸来,凤皇抬起脸,温淡如寻常般笑道“我这里熬了些小米粥,之前还以为是阿姐不喜欢我做的河鲜粥,这一次没有放腥气大的东西,太医说,也最合适口中寡淡的孕妇,方才有些烫,这个时候正是合适,阿姐累了大半日,用一点罢。”
“你”为什么他总可以这般云淡风轻,还是觉得总是这样,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最可气的是,仿佛她每一步要做什么,他都计算的恰到好处。
清河只觉得心中一股闷气加上几乎冲得喉咙发痒,她上前几步,看着面前精致的清粥小菜,嘲弄地一挑眉“陛下果真是细致入微的人,可是臣姐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里,真是劳陛下费心了”
初初看起来,那么温柔细致,如今看起来,却变得异常的厌恶。
“阿姐,今日在殿上,是我的错,你如今的身子并不适合动气。”凤皇搁下书卷,轻叹一声,拿着碗递过去。
“呵你总是习惯这样运筹帷幄了。”清河目光凝在那碗粥上,也不去接,只冷冷看着,凤皇仿若未有所觉地举着,没有一丝不耐,温然地看着她。
这人总是这样啊细致温柔,水一样的,显得自己愈发可笑,何况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有要窒息般的感觉
清河一咬唇,手狠狠一甩,啪,将那碗甩开三尺,又将桌子一推,桌上的玉碟顿时全部落地,“呯”地飞溅成满地惊心动魄的碎片。
“够了,我不饿,陛下请回吧,明日我就归南朝,从今往后,嫁娶各不相干,我哀心祝陛下得偿如愿”他要娶谁,就去娶罢
清河背过身,浑身颤抖,说出来的话连快的连自己都不能控制,只是愤怒的,窒息的感觉几乎让她再无法忍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恨死这种仿佛一切太平,天下无事的错觉下,却有那么多暗流汹涌。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忽略了,面前的人早已不再是那个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可以相依为命的少年她以为至少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可是如今竟开始怕他
“阿姐”凤皇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背影,眉间略略一拧,伸手拉住她的肩膀。
清河一惊,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
凤皇的手顿子在空中,他看着自己修长的手,唇边绽开一丝怅然苦笑“我只是不想让你踩上地上的碎片而已,为何我们竟相疑若此。”
是啊,相疑若此清河别开脸颓然长叹“凤皇,你变了,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你了,现在你已经长大到不需要我了,不是么”
她忽然间觉得好累好累,原本只是气话,此刻却仿佛从骨子里生出倦意来。
他们两个之间,好要这样算计多久,那些点点滴滴都像刺扎在心底,一点点地让她窒息,为什么,她只想好好爱一个人,也被同一个人爱而已。
清河疲倦地慢慢向门外走去,手方搁在门框上便听见身后男子静缓如流水的声音道“一个奴隶每得到一样东西都要付出十倍,二十倍的心思和努力,阿姐,你说过忍字心头一把刀,很多人告诉过那个奴隶,一个千夫所指的奴隶是没有任何权利去爱人的。”
他顿了顿,轻道“但这个奴隶知道除非有一天能把他心上所有的刀拔下,用这些刀才能将所愿,所想,所爱守护着,不被人所夺,才能小心翼翼地拥有寻常人都可以去看那个他心爱的人的资格,所以他总是小心地将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放在心里,还有她的气息,发丝,眼,衣着裙衫一切一切,都放在心里,因为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被别人带走,或者什么时候转身离开,所有人都曾说他是最不该站在她身边的人,如果夺得天下,权势是得到所爱的前提,那他就向上天去拿。”
凤皇轻笑出声“只是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随着那流水般的声音低低浮浮。
“够了。”清河忍住泪,冷声道“若那个人不认为自己是奴隶,又何必去管他人如何说。”她知道他心上有枷锁,却不知那么重,重到这样的地步。
“佛说看破,看破,只是,若是那努力真的看破这天下尘世的劫,或许便真的无诸般苦”
身后的声音渐低凉,清河忍不住回过头去,不由一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回身一把捧住他的脸“凤皇,你的眼睛”
凤皇白皙的右脸颊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直直顺着曳丽凤目下掠过脸颊,清河起初以为是飞溅的碎玉划破了他的脸,却不曾想这血竟是从他眼中淌出,那目光竟是一片冷凉死寂。
“你的眼睛怎么会怎么是”血泪,她为自己所想一惊。
“不知,许是往年伤了眼,才会这样。”凤皇轻描淡写地道,试图别开脸,却被清河制止。
“要走,趁着朕没改变心意前,走吧。”
看着那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上浮现出熟悉又陌生的倔强,清河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像是看见那个纯真别扭的少年。
若不是曾经受伤至深,又怎么会流出血泪,只是这一滴已经让她心头很痛。
“你咳”她闭上眼,将面前的僵直的人拥入怀里,终究是不舍得的不舍得她这美丽羽毛下却浑身伤痕的凤凰。
“阿姐,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怀里的人迟疑了了片刻,将头贴上她柔软的隆起的腹部,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清河轻叹,不说话。
似乎感应到父亲的气息,原本肚子里一向乖巧的小小凤凰,竟忽的一下子蹬了清河的肚子。
“这是我的孩子,我和阿姐的孩子啊”
向来冷静如万年昆仑山之水的凤皇,用着那样微颤的,迟疑的手紧紧抱住自己,迷茫的仰脸看向自己的模样,让她如何不心软,心怜。
清河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却觉得满是苦涩。
只是只是,她到地要怎么做放任下去,迟早他们之间会走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夜已阑珊,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