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间,腿上盖着暗色的特别定制软绸被,宽大的袍子,包裹出他削瘦的身躯,显得异常的单薄。
只是容颜除却苍白外,却斯文俊雅依旧,一对和自己似的子夜眸,依旧明亮而幽深,淡色的唇边带着惯见的笑意,只是异常的淡定飘渺,长长的灰白发丝流水般垂在颈侧,若山边之云,泉边清风。
有些男人,就算他病骨支离,却依旧不减其色。
她从不吝啬赞叹美丽的事物和人,即使他是最危险和强大的对手,却也是最迷人的对手。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期待对方死亡与失败的愉悦感。
景略看着面前的人,再次轻叹。
“公主殿下,越来越美丽了。”若经历磨练的玉石,褪去面上的青涩,散发出美丽、迷人的光芒。
“托您的福,不是您费心雕琢,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清河。”她微微颔首,似一切得体娇羞贵女。
“是么,那么公主殿下一定是我此生最得意与珍惜的两件作品之一。”景略抬起手,近乎温柔而怜惜地抚摸过她的脸颊。
不必问,另外一件作品想必就是他的文玉,当今的秦国天子。
清河没有拒绝他的触碰,甚至优雅地半蹲下身子,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抬头看他,幽幽地问“那么,大人,您为什么总希望要毁掉自己最得意与珍惜的作品呢”
这般明枪暗箭,却以情人幽怨的口气问出,可是你所喜欢的方式么,我又怎好不满足将死之人的遗愿呢
景略静静地凝视着她,伸手摘下一朵淡粉白的娇美幽花,细细地拨开她的发鬓边的发丝,将兰花仔细的别在她的白玉般的耳边,柔声问“公主殿下喜欢琴乐么,我为公主弹一首可好”
清河怔了怔,颔首而笑“求之不得,这世间能听大人琴歌的人,恐怕不多。”
说罢她略推开几步。
身后的侍卫立即将一把七弦琴端上,又端上兰汤,让景略洗了手,用丝绢擦净,将因长期握兵器和毛笔带着薄茧的修长十指搁在琴上,他看向幽远的天边。
“公主,可知景略未曾遇到陛下前,以贩卖畚箕为业,在华山和市井间混迹之人。”
“大隐隐于市,王大人的过往犹如诸葛卧龙未曾出山前,谁人不知您于恒温大将军军营前扪虱而谈,又辞去恒温将军赐给的高官厚禄。”清河颔首,慢慢地道。
“公主见笑了,扪虱而谈,不过是景略年轻狂妄,只觉天下人皆该识得自己的满腹所学,又墓恒大将军的名,方才故意做出的姿态,回到华山后,还被师傅狠狠地罚了一顿。
彼时,只觉得若恒大将军虽有宏图志向却也贪图私利,晋庭士族腐坏,都不是能立景略心中天下的人,这世间实在无人可以让景略扶持,不若归去,逍遥山间。“
仿佛回忆起年少卿狂的岁月,景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幽远的笑,随即手指按在琴弦上,尾指一挑琴弦,开始轻拨浅唱,其音清冽而悠扬,若遥远的山边渺渺生落散聚之浮云。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
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
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清河就这么坐着,看着他悠然往复地轻弹浅唱,看着自己的时候,除了淡融笑意间,有意思绵薄忧伤的流光。
幽幽琴声里,清河垂下眼来,挑起衣袖,露出一双雪白的素手,拿过火折子点燃一条小木,又打开放进雕着精致的獡倪小香炉间。
淡淡的,渺渺兰香,便溢出来,一点点地和着琴歌声飘散在院子里,随着清风远远散去。
她静静地看着他,耳边髻着朵幽兰,半依靠在他的轮椅边,偶尔地端上一盏茶,让景略润喉,偶尔间交换一个淡柔的眼。
浅浅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几乎像一幅春秋时期士子佳人图,美丽得让人不敢惊扰的水墨古图。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那人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麟微微拧眉,看向坐在房中的人,他并不是不知道这诗经中的诗句的意思,但是不知为何当景略对着清河和琴而唱时,就是让他心中异样不适,分明就是颂吟自身才华不遇的诗歌却被他唱得宛如诗经里求佳人之曲。
此歌的意思就是,他虽倾慕佳人,可是,他已经如姜太公般早在渭水边遇到有了要侍奉的文王,将他最美丽的兰花献给了他的39文王39,所以他不能让佳人得到兰花,甚至为了避免佳人伤害迷惑39文王39,不得已,可能要将他最欣赏的佳人,作为陪葬,带到黄泉中去,以期天下昌平。清河挽起长发,轻笑。
这就是所谓春秋战国时所遗的士子风骨信仰,若有需要可为主公赠妻烹子,何况只是所谓佳人兰花在古代华夏士子中有忠诚、才华、爱慕之意
夜色如晦小楼寂寞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修挑男子慢慢收起手上华丽的书简,单膝在床前跪下,狭长斜飞的凤眸看着躺在床上的景略叹息“老师,你就如此想要我死么,或者连残酷玩弄世事如你也舍不得阿姐”
君色倾国 第八十三章 妖蛊十
孤身女子夜半悄无声息地潜入男子房间,除了情人私会,鬼女狐仙还有很多可以做。
比如杀人放火或者威胁。
五月末已经是气温回升,即将入夏的时分,因为心情郁闷,出去练武发泄一通过的苻坚,提着湿润的布巾刚踏入自己房间,就看到房内坐着一道袅娜的身影,他琥珀眸一亮“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