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芽道,“怕甚么,今日正巧撞见二哥,难道你不想叶伯父叶伯母,不想我那姊夫”
灵眉本极也想由着玉芽代问的,待听她最后一句,不由面染飞红,生出窘色,遂忙低下头轻咳掩饰,周奉看她一眼,淡笑道,“周成还没有回来,前日收到的书信里,他已派人前去平江查探,只是现下还无有消息。”灵眉微微屈膝,轻声道,“有劳哥哥了。”
周奉自然别过眼,不再多看,对玉芽道,“我房内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玩吧。”
玉芽道,“也好,不如你们一道回去,我出来许久,再不回妈妈少不得又要啰嗦。”说着将手中小篓往周奉手中一塞,笑嘻嘻跑开。
周奉望她跑远,忽一只素白小手伸到面前。
“我来吧。”
那小手极白极细致,手背半罩在青色衣袖内,根根纤指像凉透了的玉管儿,周奉将小花篓往她手中一递,自己先走开。灵眉跟在他后头,并不敢与他并行,将两个花篓都挎在右手,她愈走愈慢,不一会儿便与前头落下一大段距离,周奉浑然不觉,头也不回,仿又沉到刚才思绪中。
拐过弯,走到一处窄巷,左手边一片花墙,右手是佛堂后墙,灵眉一看,周奉前面停住,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僮站在一旁,正与他说话,她已拐过墙角,若站住或退回去都显失礼,当下慢慢向前,与他二人越来越近。
好在差步时,那小厮话说完,请个安快走了,时灵眉已到近前,小厮便冲她唤了句“杜夫人”,灵眉心中没来由咯噔一下,将一抬头,五儿恰也看过来,贼忒兮兮的一双猴眼里狡狯滑皮,灵眉霎白了小脸儿,怔站住脚。
五儿已经走开,灵眉还兀自一双大眼盯住他背影,双手握紧指间柄子,一时回过来,对上周奉盯着自己的眼睛,她吓了一跳,手中花篓倾落,洒下半裙桂花。
周奉垂下眼,看那青衣白纱裙上点点花落如揉碎万点黄金,勿视勿听勿想勿动,他一边想,一边却忍不住就要伸出手去。
“哥哥,”灵眉一时目眩,竟有被猛禽扑面气涌喉头的错乱感觉,当下里她心乱如麻,刚刚那小厮分明就是当晚欲要对自己用强的贼人之一,如此说来,这位周二爷周姊夫岂不就是那救命公子,想到自己当时惊吓之余对他那样无礼张狂,灵眉心中又羞又愧,恨不能地上裂个缝钻进去,心道,“我当日着实太缺礼数,也无怪他如今总是低防几分,”又想,“他定早认出我来,却从未向别人说起此事,真真是君子也”
“哥哥,”思到这里,灵眉深深垂首欠身,不无感激羞愧,“当日承蒙哥哥解救,小妇人却狂悖无礼出言相撞,还望哥哥宽谅则个”
一阵秋风吹过,万种香气绮思顷刻散尽,周奉仿刚又做了一场绯梦醒来,勿视勿听勿想勿动,他盯着面前垂首娇人,目色灼灼如焰,口中却异常轻柔有礼道,“不必。”
论色
从那日起,灵眉待周奉如对兄长一样敬重,周奉无由来做了君子,与其本意谬之千里,时时想来不禁莞尔,但现下并无有好时机,他又自诩风流,自视人物相貌皆属一品,因此并不愿去做那等强人之事,只得暂将那君子一路做下去是也。
没过多久,周成金陵来信,正事之余提及灵眉之事,信中道,“老奴使人两下平江、桐里,皆不见杜、叶两家余眷,有人云杜家剩余五六人,或已赴京城投奔亲属,至于叶家,因桐里镇地处河口,今岁大水全镇人口损失十之八九,剩余一二成四散流失,无有任何消息”
那叶灵眉听闻此讯,少不得又经一场彻骨伤心,虽有贞良陈氏等宽慰,说叶家或许也是四散投奔别处去了,但她深知即便如此,天下之大,要到哪里再去寻找,怕是从此真的与亲人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了。心里头空落落自怜,真是那飘零人了
寄居人家不便缟素,灵眉便更清减些衣饰,有那太太王氏着实怜她,恰逢月初,便命郝氏贞良两个带她一起往庙里去上香散心。这一日她姐妹四个拜别王氏,便往大庙行去。
济州府西南城边有一座隐龙山,传说开天辟地之时盘古功成,座驾龙化山此地,因此得名。这隐龙山虽不比二百里以外的泰山,但其间修得一所大庙,前朝至今已有五百年历史,距济州城又近,交通便宜,在远近亦有盛名。
时是初一,前往大庙上香的善男信女甚多,周家两辆樟木横隔窗拱顶马车,郝氏与贞良一辆,玉芽与灵眉一辆,近得山脚,行人车辆渐多,玉芽对灵眉道,“世道太平,拜佛的人越来越多,大庙的香火愈盛了,听我娘说,早十几年,这里冷清得紧呢”
一会儿掀开车帘,指着外头唤灵眉道,“姐姐快看,外面好生热闹呀,前面还有许多车子,这得多少时间才得上去”
灵眉哪有心思去看那热闹,勉强凑到窗前,果真是熙熙攘攘的车流人群,她蹙紧眉,放下窗帘。
无巧不成书,灵眉掀帘的当口,周家马车对面路过两名后生,皆是锦衣大马,一水的富家子打扮,其中一个稍年长的恰巧也看过来,灰纱帘掀开时,但睐觑一道亮眼丽色须臾隐去,他只疑迷了眼,再一定睛,对面樟木车横隔窗下纱帘晃动,哪有伊人倩影他问旁边人道,“五弟你看,那可是周家的马车”
那被问的人略看一看,回道,“正是,赶车的小锁前日送表姐回的我家。”原他是周家三少夫人陈氏内弟,名唤陈尘,刚问话的那人叫做李冲,两人都是济州府有钱有闲的富家浪荡公子,今日上香大集,别人拜佛,他二人却是觅香。
那陈尘笑问道,“三哥怎么突然问起他家”
李冲回道,“刚才似是瞥见车里有一绝色美人一晃而过,这才问你,或是我迷了眼,看错了。”
陈尘笑道,“定是哥哥看错了,他家里的女眷我都见过,虽说颇有姿色,但均属中上,何来绝色之说定是你我今日奔着韵事而来,哥哥你心有所思,这才晃了眼。”
李冲闻言笑道道,“或许吧”遂不再言此。
过了两日,这一众浪荡儿醉鹤楼听曲儿吃酒,不但李冲、陈尘,连着周家老三周运都在,他几个聚在一起能谈甚正经的,不过是赌球斗马聊女人,那李冲想到前日里惊鸿一瞥,忍不住去问周运,“前日里我与五弟前去大庙上香,路上遇到你家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