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柔软的掌却落在她的发间。
那厢,那个少年浅浅笑着,轻轻拍拍她的头,叹气“阿衡,你不能让它靠近我的房间,不能让它不小心睡在我的牛奶箱中,不能让它和卤肉饭掐架,不能让他抢我的排骨,不能让它随地大小便,这样,可以吗”
这样,可以吗
这样不必对着她如此妥协的语气,可以吗
这样被人怜惜着宠爱着认真对待着,可以吗
阿衡一直点着头,却不抬头。
她抱着小狗,把它轻轻圈在自己的胸口,站起身时,第一缕阳光,正冲破云层。
“言希,快看。”她轻轻拉着他的衬衣袖口,指间,是微薄凉爽的风。
那少年抬起头,虔诚贪婪地望着天际,目光中,是热烈和纯净,伴着初升的日光,像是要迸发出灵魂一般的明媚,是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必须重新看待审视的模样,美得无法无天。
“那天早上我还没有变成吸血鬼,我最后一次看了日出。我完全记得它的细节,但是我已忘记之前的每个日出。我最后一次欣赏这壮观的景色就好像我是第一次看一样。然后我就对阳光永别了,变成了我现在的这个样子。”言希喃喃开口,转身,笑得苦涩而淡然,全然是他拽着阿衡拉着窗帘看了一下午的电影terve th the vre中,吸血鬼ous的表情和语气。
阿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言希背过朝阳,被粲然的金光镀了一层圣洁,一转眼,却换了另一幅模样,弯了流转的眉,笑容恣意放肆“本少走吸血鬼的路,让吸血鬼无路可走”
伸直双臂,却是模仿着僵尸的样子,蹦到阿衡的面前。
中西合璧的吸血鬼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呀,疯了,疯了,真是要疯了”阿衡头疼,咯吱着牙,脑子一热,把手中的小狗无意识地当做了抱枕,扔向少年。
少年泪奔,到底是家教中的哪一环出了问题养女不孝呀不孝
小狗泪奔,上帝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在此女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换主人我要换主人
那一日,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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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言希晃着黑眼圈摇摇欲坠地晃到客厅时,阿衡摇头,觉得这人无药可救。
“画完了”大抵又是一夜没睡,钻在了画里。
那一日看了初升的太阳,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圈在了房里,没了日夜。
言希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脚下有些痒,阿衡低头,小灰正偎在她的拖鞋上睡觉。
笑,这样小的小狗,却贪睡得像是老态龙钟。
“总觉得少些什么。”言希若有所思。
“残缺也是美。”阿衡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断臂维纳斯,不就是经典”
言希啼笑皆非“向日葵人人看不懂,还说经典呢。可本少是梵高吗”
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随手一画就是不朽吗
阿衡抱起小灰,轻轻放回为它准备的小窝铺着几层棉絮的纸箱子,笑着开口“梵高活着的时候,有谁知道,他就是,以后的梵高”
言希从冰箱中取出纯净水,咕咚咕咚灌下,嗓音褪去了刚睡醒的鼻音“然后,你是说,我变成糟老头的时候,也还只是寂寂无名极有可能在风雪交加的晚上因为没有面包吃而开枪自杀的言希”
阿衡笑“而且,死了,也不一定就能成为一画千金的言希。”
所以,为什么还要画下去呢
他思索着。
所以,你决定不画了吗
阿衡抿唇,明净温柔的回眸。
没有啊。
言希摸摸鼻子,无比尴尬。
阿衡了然,笑“所以,去刷牙吧,该吃午饭了。”
哪有这么多的所以,最从容的结局,从来不是假设,而是生活。
有手枪却没有面包吗没有禁枪令吗还是那时你年迈,我们的共和国已经富裕怪到手枪比面包廉价,把随意持枪自杀当成了早间新闻
所以的所以,担心那么久,再伟大,再悲情,也不过是构想。
分割线
她清理言爷爷的房间时,发现了许多的老旧照片,年头长的,早已泛黄,一张张,都是眼睛大大笑容恍若金灿灿的向日葵的小娃娃,小少年。满月的,百天的,一岁的,两岁的直至十五周岁的,每一张背后,都是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吾孙言希,摄于周岁。”
那样好看的孩子,笑得这世间所有的落郁不满,似乎,都退却了脚步,恍然的一瞬间,如水般流缓的岁月伴着温暖的日光,惊艳了满眼。
还是小时候笑得好看一些。
阿衡皱眉,这话语在心中是不假思索的呈现。
怪,同一个人,相片为什么和现实有着如此极端的差别
她看到的言希,笑的时候永远是扬起半边唇角,漫不经心的样子,即使是恶作剧时,也只是添了狡黠的双眼,可是,嘴角永远不会消退的,是那一抹意味不明的讥讽,与今日相片中所见的那一派毫无保留的灿然,俨然天差地别。
难道只是年龄的差距造成的吗可是,容颜并无太大的变化呀
她的手指有些停顿。
之后再往下翻看,却只望到突兀的空缺,塑料薄膜的苍白。
他的十五岁到今年呢
整整的两年,为什么会是一片空白
那一抹笑,左的,右的,端平的,快乐的,还未尖锐的,为什么凭空消失了
阿衡思索着什么,无意识地合上相册,却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拾起时,触到相册的硬质脊背,有粗糙的磨砺,她定睛,食指轻轻触过,是划出深痕的四个字母,ded,ded
ded。
已逝。
阿衡转身,那个少年,正倚在门畔,笑看着她,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