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皇城中百姓群情激愤,不时集结,要求刑部尽快对国贼柏啸青量刑处死。
想想也对。这种事情闹到朝堂上,君臣该处於何等尴尬的境地
看来凌逐流尽管知道,也对外界封锁了消息,到底顾及了朝廷体面。
既然这样,元渭也不能不给他一颗定心丸。
所以,元渭有条不紊地交待、处理完了各位大臣的参禀,带了这麽一句“国贼罪无可赦,朕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言毕,便退朝而去。
下朝之後,元渭直接唤几个人,抬了明黄软轿,直奔吟芳宫剪风院。
那里是柏啸青所在的地方。
十一年前,柏啸青、元渭以及元渭的母後,都住过那里。
复国回京後,整个吟芳宫就空下来,没安排任何嫔妃入住,元渭似乎在有意无意间,在保留一个回忆、一份念想。
柏啸青生死线上挣扎的这几天,需找个安静地方悉心治疗休养。元渭一下子,就想到了吟芳宫。
抵达剪风院门口的时候,元渭落了轿,步行进去。
从前,他常和柏啸青一起,坐在那里斗蛐蛐的石凳石桌都还在院子外面,只是不复当年的光润洁净,暗暗爬满苔藓。
元渭见了,心里就有些酸疼。连忙别过眼,迈开步子,直直走向寝间。
寝间门口,一个药炉正咕咕地炖著名贵药材。大股浓重的药香气,扑面而来。
门是开著的。元渭走进去,看见一名老御医坐在包锦缎的凳子上,守在柏啸青床头,轻声问道“他现在怎麽样情况再没有反复吧”
老御医连忙起身,朝元渭弯腰回答“还在昏迷中,却已无大碍只是有些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元渭撩开遮床的纱帐,看到柏啸青身上盖床绿色锦被,直直地睡著,脸颊深深凹进去,脸色纸样惨白,眼睛下面一圈深青,乌檀木般的长发,披落满枕。
柏啸青的肤色,原本是再健康不过的浅麦色。但也许是失血过多,他露出被外的枯瘦双手,竟也和脸色一样,纸样惨白。
若不是多出那口气,他此时的模样,就和死人一般。
老御医低眉敛目,缓缓开口“人若是一心想求死,是任谁也挡不住的说句不好听的,侥幸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二次。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哦,依你之见”元渭挑起眉毛,转过身去看那御医。
“臣有秘药,名失心散。人食用之後,忘却前尘自身。”老御医擦了擦汗,“如果陛下恩准的话,臣这就给他服用”
“那药不伤身吧”元渭有些犹豫,“若是虎狼之药,他这身子禁不住。”
“陛下放心,他若因这药,有了三长两短,陛下尽可诛臣九族。”
“好,那麽,这事就全在你身上。”
元渭踌躇片刻後,终於决定。
这些天,他面对濒死的柏啸青,惊恐害怕之余,有时也会自省。
他那麽恨柏啸青,为什麽对柏啸青的死亡,会害怕难过
不,绝对不是过去的余情未了。面对弑了他父皇母後,背叛整个天朝的罪人,他怎麽可能还有余情
只是欲望吧,只是自己,对柏啸青还有rou体上的欲望。
所以,让柏啸青忘却前尘自身,永远懵懵懂懂地活下去也好。
元渭守在床旁,坐了大半个时辰,看柏啸青总不醒,有事就又走了。
御医恭送元渭离开後,掩上房门。
这个时候,纱帐内传来低哑微弱的声音“朱御医”
“是,柏大人。”朱御医来到床畔,撩开纱帐,“您先别说话,身子要紧。”
柏啸青睁著眼睛看他,容颜苍白清瘦,目光却清澈明亮。
“没有那种药的,您放心,这只是凌丞相的权宜之计。”御医长长叹了口气,“您暂且配合著,别再想著死否则,这宫里上下又要闹翻天,说不准还要死一批人。”
柏啸青费力地点点头,把眼睛闭上。
元渭会恨自己,是应该的却从未想到过,元渭会对自己做出那种事,而且一再相逼纠缠。
甚至把自己,逼到了不得不用那种方式,自尽的地步。
眼下的情形是,生不许生,死也不许死。
或许只有依凌逐流所言,装痴扮癫,才能躲过去。
他一生中,只深爱过一个人,那就是元渭的母亲。当年,他亲手斩下她的头颅时,就已经心如死灰。
尽管一直不想死,但活著,也仅仅只是为了成全她的愿望而已。
娘娘没有错,她到死都没有错。
他只要活著,就是元渭成为明君道路上的障碍。
在他弑君叛国罪确凿的情况下,元渭尚且下不了手杀他,如果他真的立身朝堂,很容易就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个国家里,有这种人物存在,无疑是凶险万分。
就算他现在忠心赤胆,但二十年、三十年後呢在那种显赫又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谁能保证一直安於现状,不拉帮结派,不产生更大的野心
他自己,也不能保证。
年近三十,有些东西,他看得很清楚。
人的一生,总会痴迷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