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嫂子有身孕多久了吗”
吴必文以为张澤霖的沉重是紧张所致,又见追出去的冯梓钧甚是不知的模样,抓耳挠腮,笑了两笑,终讲了实话“其实,宛静小姐只是来医院作了检查,没有跟我提及相关的信息,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吗”张澤霖低头斟了杯酒,又凑近鼻下嗅了嗅,那酒好像芳香浓郁,堪比桂花。
张澤霖的问话俨然是迫不及待的喧宾夺主了,可餐桌上的谭氏家人似乎亦没太在意这些不合规矩的调子,毕竟宛静怀孕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对谭继昌而言,谭家与冯家的亲密关系又近了一步,对谭太太而言,她辛苦抚养侄女成人终于有了名副其实的外孙,对谭世棠来说,这比晴天霹雳更能伤击他的五脏六腑,上一秒,他明明还沉浸在与宛静一起的快乐逍遥,这一刻,他被人硬生生地从九霄云外抛下来砸到坚硬的黄土地,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在众人焦急等待主角回归,准备嘘寒问暖,准备关怀备至时,却只迎来了丫环的禀告“老爷,姑爷跟表小姐回许昌了,请张司令和您见谅”
回许昌
冯梓钧跟随宛静像无头的苍蝇在园子里乱绕,最后绕回晓园冲进洗漱间,宛静对着马桶便吐,没吐出什么东西,可那干呕声接连不断地响了好一阵子,吐得她头晕目眩,两耳恍惚,精疲力竭,若不是冯梓钧小心跟随前后左右保护,怕是瘫倒在地,一时三刻脸贴着冰凉的大理石面再也爬不起来。被他抱起的时候,她俨然没了意识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微闭眼眸,纹丝不动。
是被点滴粮食未进,辘辘饥肠闹醒了思绪。
朦朦胧胧中她左耳听到的是心跳的砰然声,右耳是轰鸣阵阵的铁轨喧嚣,映入惺惺眼眶的是晃晃动动的钢铁架,是白色的衬衣压着土黄色戎装压着她疲乏的身子,她酸麻的腰肢微微一动,头顶便飘来柔声之语“醒了”
她瞥了一眼明亮之处,窗子外稍纵即逝的白芒偶尔夹带了渺小的红宽大的青,来来往往走了十几回,她很是清楚前方终点是哪里,不由宛若惊慌失措的野鸟临死前绝望地动弹,想从他温暖的怀里挣脱出来“冯梓钧,你放开我”
她的不听话,她的不显温柔的倔强仿佛又回到原始。他搂着她肩的手不随心地暗自加重力道,轻而易举制服了她不老实的身子。
片刻,她的挣扎便油尽灯枯,便耗尽了好不容易蓄养起来的精力,她空荡的胃空荡的小腹麻木的经发不出一丝气力,她只能支撑着软绵绵的胳膊不断敲打他的肩膀,连骂声哭声都是断断续续,低声嘤嘤“你个混蛋,你放开我,我不回许昌,不回冯家。”
他紧贴着她柔软的丝发,既不是存心气她,也不是故意惹她,不过是情深意浓地表露心声“宛静,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空馀满地梨花雪5
冷冬夜寒,冯家沁园的丝竹似被牛鬼蛇纠缠了住,疯狂摇曳,敲打着纸窗,铮铮锵锵,与书房内焦急沉思的步伐相互辉映,透过两扇敞开的房门,依稀可见柔和橘色灯光笼罩的卧房摆放的火炉,无烟的红色星火腾地泛起空中又腾地熄灭消散。
金秋色绸缎绫子床帐旁的楠木交椅铺着银红撒花椅搭,一位衣着长褂料子考究的老者正经端坐,目视前方,右手三指专心搁置在白皙手腕的脉搏,左手不时抚须,片刻后,方侧身低头,认真态度询问依靠床栏之人“敢问少奶奶上次月事是哪日”
宛静眼波浩渺,眉宇间迷雾惨淡,泪痕晶莹的睫毛直望着茫然一片的秋色,似乎不愿答话。老者以为自己吐词不清,正欲重复一遍,却听到对方不悦的调子反问“老先生医术高明,连这个都号不出来吗”
老者摸着胡须,呵呵笑了“脉象只是诊断之术,根据生理周期而诊而断,若是这个时候还能够断出少奶奶的喜日,那老夫岂不能在中医之路留下一笔,永垂千古了”
宛静心情抑郁,听了老者不介意的玩笑之言,赧瑟道歉“我说话一时唐突,请老先生莫怪”随后便把月事时间往后推了一段日子谎报了出来。南洋求学时,好心的驱使加之与女同学间亲密无间的私聊加之闲暇时在图书馆阅读了不少书籍,她深知中医与西医关于此类事情的相通之处,若是她实话相告,那老先生精于计算,跟冯梓钧说出身孕大致日期,她猜测不出冯梓钧知晓实情后,是大发雷霆,还是疯狂暴怒,还是什么都不顾地跟澤霖拼死拼活
老者又是静心诊了一阵子脉,然后回到圆桌,拿起丫环备好的文房四宝,边写边道“少奶奶近日劳累,身子虚弱,平日饮食应多加注意调养,忌凉忌燥。老夫会开张中药膳食的单子,按此服用,也可减轻少奶奶的恶心呕吐症状。”
宛静礼貌道了谢,咨询了些往常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项,需要避讳的多多益善的可以沾惹一二的,老者一一答过,她便默念一遍,铭心记下,再抬眼问老者还有什么忌讳之举时,瞧见书房里伟岸俊朗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顿时闭合了唇齿,恢复到原来被人惹得凄凄楚楚而不肯轻易原谅的色,望了他一眼,又撇过下颚继续郁郁寡欢地望着丝帐,似乎极其见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