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风侵肌,初月如银钩,吹过万家灯火的青石巷。那泛光的石巷宛若静谧流水河流托起了两岸灯红酒绿的茶楼酒肆。
敞开的酒楼门庭,橘黄灯笼吊挂悬梁,食客喧闹,掌柜赔笑,小儿忙碌,惟有一身对襟窄袖绸缎装的谭彦卿全贯注拨弄算盘按照惯例清算帐目,掀过最后一页纸张后又不露喜怒哀乐地将帐本摆放至原有位置,对一旁躬身哈腰的掌柜道“天凉了,老爷吩咐这月给每个伙计多加一块大洋购些过冬的御寒之物。”掌柜喜不胜收,忙感恩答谢一番,并亲自恭送他出门。
西风束冷,谭彦卿脖子往暖和衣领缩了缩。这清算之事本由少爷过目,然而表小姐意外回家,姑爷又出来了定州,少爷像是毒瘾发作了般又躲在房间里独自买醉,表小姐的出嫁仿佛是他心里拔不掉的刺儿,遇到偶然的下雨天气便发作得厉害。谭彦卿无奈地摇头叹息,打开了久候在外的轿车车门。然而,他前一刻坐稳位置,砰上车门,未发出习惯的“回家”之言,下一秒寒冷之极的冰凉赫然顶在他的脑门,冰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彦卿叔,别来无恙。”英俊潇洒的“司机”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嘲笑,掌心那把似曾相识的银色手枪无心有意地指向后车排。
谭彦卿意料不及,皱纹绷紧,明知对方只是纯粹威胁,心里仍然冷汗直流,张嘴便结巴道“张张”
他食指放在唇边成“中”,故弄玄虚地嘘了一声。
谭家晓园卧房一片寂静的迷离昏黄。
宛静端坐在绣线软帘的床沿,左手与横卧床榻的人五指交握,右手的棉布毛巾时不时去拭擦掉他额头冒出的汗渍,他紧缩的眉宇俨然疼痛的利害,张不开的眼睛仿佛与病魔争斗竭力挣扎。她左手微微一动,他早已麻木的经却警觉地收紧。
“你发烧了,我去叫医生。”她忍不住发了话。
他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发了微弱的声音“你别走。”
这晓园除了桃根经发作会来找她解闷,便是姨丈姨妈他们有急事才打发人过来,现在晚饭过后,没人敢来打扰她的清休,他身体不适,亦不道明,这会子越演越烈,又死抓着她不放,让她生气也不是恼怒亦不是“你这个样子会烧坏身子。”
“没事,我扛得住。”
她挣脱不出来他手掌,只好右手来掰,眼瞧着那手指坚持不住裂了道缝,他又陡然松开手伺机环住她的腰箍着她。好在,门外及时的敲门声挽救了这僵持不下的局面,她顾不了眼前暧昧不雅,直接言道“进来。”
谭彦卿低身进来,余光瞥见床帏里姑爷拥着表小姐以为是夫妇间不避讳的*****,也不敢抬头细瞅,心里又掂着摆脱不了的瘟,这方正犹豫怎么开口,不想却听到表小姐的命令“彦卿叔,姑爷病了,你快去请大夫过来”
病了谭彦卿心下一怔,应了一声便道“表小姐,太太派我过来请你去趟。”
仿佛不太在意太太请她所谓何事,她嘴里仍挂念着姑爷“我知道了,你先去请医生过来,顺便让人拿些窖藏的寒冰。”
谭彦卿老老实实地回道“是。”可转身离去的时候,又禁不住回头刻意端详了一眼,表小姐愁云密布,帕子不离手地去擦拭,紧张的眸子隐隐透着凄恻哀痛,他心底不由矛盾起来,待会儿要如何应对悄然躲在东阁偏厅的张澤霖。
治标不治本的冰块带来的丝丝清凉只能减缓如炉火的烧炙,让冯梓钧晕厥的经能暂时清醒地睁开眼瞧她,想说两句不是太过简单的深情之语,嗓子酝酿了半晌依然只有两个字“宛静”
她嘴角敛起,画了条淡淡弧线“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不渴,”他仓皇握紧她手阻止道“我只想看着你,见不到你的时候想看到你,见到你的时候想永远看着你,从第一眼开始心里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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