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灰色长褂装扮的长者戴了副老花眼镜,白眉白须,儒雅地问道“可是余小姐”
陌生人。在许昌熟识自己的人寥寥无几,况且她又是刚从顺德回来,谁人知晓她现住在谭家客栈
见那老者身后跟着客栈小儿,又见另一张陌生幼嫩的面孔,十岁左右的年纪,背着大口行李袋,她礼貌问道“不知老先生找我何事”老者彬彬回话“是冯少爷命我前来给小姐把脉的。”她疑云重重“冯少爷”老者又答“是,冯少爷说小姐淋了雨,可能感染了风寒,专程让我来一趟,给小姐诊断诊断”
似乎盛情难却,她伺机“噢”了一声,请进两位客人,随即吩咐小儿送来两杯茶水。那老者斯文端坐后便向她请查看脉象,她不知是真是假。他捋着胡须,口中念念有词,旁边的小童拿出文房四宝记下了几味药草桂枝10克、白芍10克、生姜二片、炙甘草10克、红枣十枚。又交待她,每付药加入六碗水使用大火来煮成二碗,每四个时辰空腹喝一碗,服用此汤药还需要喝一点稀粥。那认真细致的行医态度不像是有心害她之人。
未等小儿端来热茶,老者已把药方交至她手准备告辞离开。她掏出几枚大洋答谢,却被老者婉言推迟,说道“冯少爷已经结过账了”
又是冯少爷不仅知晓她,知晓她淋雨回了许昌,甚至派了信赖的老大夫过来给她未雨绸缪地诊治病情。这冯少爷未免太通广大
她不想欠人情债,硬把钱塞进了少年的口袋“我跟冯少爷素不相识,怎么好领他的恩情”
“什么素不相识”
门外锣鼓熏天的一阵娇笑。
“敢情才过两天,就把我哥忘得一干二净当初是谁一门心思地求我哥弄通关行证,是谁说会一辈子莫齿难忘冯先生的大德大恩”
身着蝴蝶兰色衣裙的俊俏女子姣花照水,得意地晃着黄色小伞,波浪公主卷发压着蕾丝边荷叶领子,对她顾盼流连的责怪。
不是槿芝,是谁
她没好气地笑了笑,不顾屋檐下的潺水,不顾正式非正式场合,只奔过去拥住了来人。
槿芝以为,她是顺德一行受了虎口脱险的惊吓,终于遇见熟识的亲朋好友,难免露出了女人的脆弱心思,念念不忘寻她开心“你个死丫头,寻死觅活要去闯顺德,这下子知道什么叫生命诚可贵了吧”
无心插柳的话混着渐稀渐疏的雨滴一声不拉全落尽心底,她含情默笑,不愿多做解释,只当是认了。
槿芝收到堂兄的消息便匆匆赶来接她去冯家小住,她明白自己这一回来怕是谭家已然知晓,她亦不想多考虑接下来将发生何事,她只想找个片刻清闲的静养之地疗养身息,所以未有多加推托便应承了。
梨花落尽染秋色2
轿车直奔冯府沁园门口。
熟门熟路,槿芝携了她下车亦不再多做介绍,吩咐下人将行李小心提至客房,便道“先是委屈你在沁园住些日子,我的那栋惊涛小楼被爹严令拆除,搞得现在不得不搬到奶奶的别院,跟姨妈们挤在一起唠嗑。”
瞧见对方唉声叹气忧闷无趣的情像极了待字闺中的怨妇小姐,她淡然微笑,反唇相讥道“若是你明天出嫁了,那会有这档子事。怕只怕以后想听到这些声音,也是痴人说梦,反倒留恋起这段美好日子。还是趁着现在不是什么李太太,许太太的身份,多听听些,聊以慰藉。”
槿芝听罢,乌溜溜地眼睛露出了贼贼笑意,扛扛她的肩“这会子别笑话我。你那个死鬼表哥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全许昌的商人八成都去了定州恭喜道贺。若是知道你这个谭家媳妇窝在我这里,指不定八台大轿匆匆从定州赶过来把你接回去,逼你拜堂成亲,庆贺完他大难不死,接着庆贺他喜结良缘,真可谓双喜临门啊”
双喜临门
她幻彩的眸子顿时黯然八分,欢笑面容不自禁地挂了忧伤。
槿芝前方领路,并未回首看她,半晌不见她回话,以为说了句恨话令她口木舌结,正暗自惊喜,不想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前脚刚进屋子竟被下面的话惊了一跳。
“槿芝,我不瞒你,这辈子我死也不会嫁进谭家。”瞧见槿芝一惊一乍的模样,她苦苦笑了“当初姨丈唤我回来向你请求办理通关行政然后去顺德,我想着自幼在谭家长大,未报答过他的恩情,不论如何,即使丢了性命,也要救表哥出来。只是想不到,姨丈他早有打算,趁我甘心去顺德的时候,把我推进了何家,希望何家能下聘礼娶我,断了表哥的念头。何家老爷看出了姨丈的心思,说姨丈怕我压制表哥侵吞谭家家产,说他也怕我嫁进何家,把何家变成余家。你说,我还有必要回谭家吗”
槿芝静静听完,内心一阵酸酸的感触,拥住了她,咬牙愤恨地说“我冯槿芝发誓,谁伤害过我们骄傲的余宛静,我定要让我哥去抄他的家,把他们祖宗十八代全关到老鼠洞里,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她嗤地一声笑了,心里的抑郁寡欢消散了些“别整天拿你哥当令箭,他日理万机的,哪里有空闲去忙乎你的闲言碎语”
槿芝听出她心情好些,少了方才的悲痛,便不乐意地推开她,满脸认真说道“你跟他八字还没一撇,这么快都向着他了日理万机别笑死我了”
她知对方是玩笑话,也跟着附和“当然向着他了,我可是每天对着月光祈祷,早些嫁给他,早些当你的嫂子。”
“余宛静,你羞不羞啊”
“不羞”
两人的嬉戏疯闹早扰乱了对面书房的雅静。
冯梓钧埋头批阅文件,却情不自禁地撩起眼帘,透过半开半掩的纸窗,隐隐可见她穿了件淡粉色绵绸长裙,欣长的小腿露出婀娜多姿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