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明兰揉着眼睛,小脸儿睡得红白可爱,面颊上还留着隐隐枕头印子,只披着一件绕丝绣缠枝玉兰花粉红色袄子,蹬蹬地从里屋出来,扑进老太太怀里,小胖松鼠般一扭一扭往炕上拱,盛老太太忙伸手揽过小孙女在怀里,却板着脸道“叫你回去睡午觉,偏要赖在我这里,可被吵醒了吧。”
明兰搂着祖母脖子,糯声糯气道“祖母,我要有新嫂子了”
“小丫头装什么蒜不都听见了吗”老太太在明兰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明兰狡黠眨了眨眼睛“祖母,其实那海家小姐是你相来吧”
盛老太太白了明兰一眼,眼角扫了一遍门窗,一旁翠屏明白,转身就去巡视了一遍,老太太抚着明兰头发道“也是你老子多事,讨儿媳妇本是当娘事,却来烦你祖母,也罢,柏哥儿到底是咱家的长子嫡孙,终是轻忽不得。”
明兰仰着笑脸,纯洁无辜“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定是对祖母相亲的本事十分满意了。”
盛老太太板着脸想骂,却又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只轻轻掐了孙女两下,摇着头道“你大哥哥这会儿可比你父亲当年强多了,有个刚升了五品的爹,有个忠勤伯府的姐夫,还有个体面的舅家,便是海家那样书香清贵也不可小觑了。”
其实一开始,海家并不看好长柏,觉得盛家家世单薄了些,但盛老太太十分有信心,当年王家也曾犹豫过盛紘亲事,不过当盛老太太带着盛紘上门拜访时,王家老太太一看见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盛紘,就立刻同意了所谓丈母娘看女婿,往往是越看越喜欢。
盛老太太操作起来很有经验,这次也是让耿家伯母带着长柏去拜帖,海家太太一看见气质磊落身姿挺拔长柏,心里就同意了一半,也不知那海家小姐有没有隔着帘子偷看过,如果看了,估计也得迷上。
当然这些明兰并不知道,盛老太太又道“那海家小姐是几年前孔嬷嬷与我说,德言容功都是不差,亏就亏在他们海家男人都不纳妾,便养女儿也都容不下妾室,海门女这才难嫁。不过你大哥哥却不怕这个,这些年统共一个通房,叫什么嗯”
“叫羊毫。”明兰给接上。
盛老太太轻轻一晒“这个还好,其他几个破名字也亏你大哥哥叫出来,好好姑娘叫什么猪狼鸡鼠。那羊毫不过中人之姿,也是个本份,回头要留要遣都无妨。”
听老太太这般轻描淡写就决定了一个女孩人生,明兰渐渐黯下眼,像羊毫这样被主人家收用过却没名分女孩,未来其实是很可虑,她们最好结局是抬了姨娘,在正房生育之后,如果男主人恩宠还在,便还能生个孩子,若是主人家夫妻和睦,她从此就成了摆设,慢慢熬干青春;如果女主人容不下,便遣出去,或放了,或配人。
但是又能配什么好人呢不过是府里下人,市井浑虫,山里樵夫,田里农夫,但凡有能耐讨起婆姨有家底男人,都不会要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
但是又不能一味忍让姑息,明兰知道老太太当年的悲剧,很大程度上就是盛老太爷通房姨娘挑拨搬弄的结果,这种自小服侍少爷的丫鬟,上下熟悉,又与男主人情谊深厚,常常在女主人进门之前便地位稳固,有时甚至会给新来的女主人下套子使绊子。
明兰扪心自问到时候,她能毫不犹豫地处置掉对手吗
第36回
长柏哥哥大约很受中老年妇女青睐,海夫人来信一封比一封热情,刚开始信里还有些居高临下味道,后来便一口一个亲家公亲家母了,见长柏孤身一人住在京城盛宅,恨不能让长柏住到自己家中去,盛紘想到自己任期将满,索性叫家仆将京城宅子慢慢打理出来,将来好让全家回京时住。
又过了半个多月长柏终于回来,告别丈母娘的热情立刻迎接亲妈的热情,王氏摸着儿子的脑袋,只觉得自己十月怀胎和十几年情感投资都没白瞎,激动得热泪盈眶,其实她之前准备了一匹高头白马和一朵大红绸子扎花球,打算让儿子游街一番以示荣耀,长柏抵死不从,王氏不免郁郁,其实明兰很理解王氏,嫁了个老公像老板,生了儿子像老爹,换谁都得抑郁。
作为补偿,盛紘选了一个凉爽和煦日子在府中开筵,恰好逢了沐休日,好请一干僚友上峰一同和乐。
春末夏初,园中景致幽绿嫣红,山石磊落,风光极好,正适待客,王氏本想请一班小戏儿开堂唱上几出,但盛紘觉着还是不要太张扬好,便只开了几张桌筵席,一众男客在前面吃酒,女客在后院另辟了一处饮宴,登州城里与盛家交好人家不少,有些亲密的便早早到了,没想到来得最早的居然是平宁郡主。
不是王氏人格魅力太大,而是在登州这个地界上,能和钦封三品郡主等级相当女眷也没几个,其他官宦女眷只会一味谄媚奉承,平宁郡主消受了一段日子恭维不免有些腻。王氏好歹是出身名门,到底混过京城闺门圈,交际起来也不含糊,中年妇女说起皇亲贵胄宗室豪门八卦闲话,那是干柴烈火一般热烈;王氏虽有些霸道,但也不敢在郡主面前拿大,尤其王氏不再推销女儿之后,那鲁直性子反而与弯弯绕郡主合得来。
平宁郡主先向王氏恭喜了一番,接着哀叹了自家儿子的落榜,今日王氏本来极是高兴,但对着郡主哀怨的面孔又不好太喜形于色了,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件悲催事儿来说说“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那海家这般门第家世,又有这么个门风,这儿媳妇我将来如何管教”
王氏牺牲自己娱乐对方的高尚情操立刻收到效果,郡主破涕为笑“你也是既想娶个好门第的儿媳妇,又想痛快地管教媳妇,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