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阿蜜朵的宽慰,桃华却觉得自己更无措了。
就算于情于理大义民生都是一件好事,但她总是将自己想成是那个孩子。若是被瞒在鼓里还一切好说,若是知道,恐怕这辈子与恨字都脱不开。
所以呢,自己这孩子是要生下来,还是早些弄掉?
桃华总觉着后者才会让自己更心安一些。她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药吐掉,可不怀孩子,将天下送给安易的子嗣,她又做不到。分明什么都能想得通,但就是做不到。
“我想一个人静静。”
简直心乱如麻。
桃华披上一件薄衫,初秋的夜有着爽朗的凉意,她一步步地走,想寻个所以然,但却不自觉地走到了贡兴阁。
那个连天灾人祸都能算计的男人就在这阁楼顶上。夜晚的贡兴阁显得有些阴森,各种贡品都摆在墙上,一路走下来就像是在窥探这天下繁荣兴盛。
恍然有种时光错乱的朦胧感,桃华推开阁楼的门,竟是亮着点点白烛。
安易就坐在正中心的蒲团上,面前小案上摆着两杯茶,一只香炉,燃了一半的安香是唯一的暖色。阁楼里的垂幔被夜风吹起,印在眼中像是招魂幡,可窗外星光点点,屋内人已是伸手示意入座。
“舅舅。”桃华小心谨慎地坐下来,看着那杯淡茶说:“你算到了吧,我会来找你。”
“不用算。”安易今日穿了身素白锦服,闭着眼睛的模样比天上的月光还清冷。
桃华尴尬地笑了一下,也不再客气,“这毒,真的没法子解吗?如果真的没办法,我想把这孩子流了……”
“若是能解,圣上会忍心瞧着娘娘受苦么?娘娘想将孩子流了,圣上允么?”
“我就没法自己做个主吗!”
当真是又气又委屈,桃华捏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恨不得立刻将它丢到安易脸上:“到现在为止什么都由不得我。从我出生,母亲就给我下蛊下毒。若不是秦尧玄真心待我,我是不是就和那些圈养在院的女奴一个模样?被送去大衍也是,回傲国也是,就连封后这些全部都由不得我!舅舅你……”
分明重生一世,却还是左右无措。桃华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知晓这些。
“我什么都知道。”
安易指着桃华手中的那盏茶道:“平心而论,桃华你能走到这一步,已是比我预计的好太多。”
这一步。
“其实你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乖乖地由着圣上压在床上,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哪一步?
桃华浑身都冒出冷汗来,她甚至不敢看白烛之下安易的面庞。
太过诡异也太过飘渺,仿若隔世,好似隔着三途河看不清的模样。
“为什么你都知道……”
“千云人最擅观察命理,我比千云人更擅长。”安易终于睁开眼睛,噙着玩味的光,“我甚至知道你会怎么死。”
桃华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不要听,可安易已经张嘴接着说了下去:“自寻短见,顶撞太后被赐死,伤及龙根被乱棍打死,与皇亲王暗会浸入猪笼,偷窃傲国机密为大衍传信头挂城墙……”
“不可能的!”
安易却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终究是有些长进,可还不是被乱箭射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头皮发麻地拍桌而起,桃华却觉得腹中一痛,脸色惨白地滚回蒲团。
“你再逞强,恐怕这世就会因滑胎血崩而死了。”安易示意桃华稍安勿躁,将他那杯茶水递过来。
很烫,还有安胎药的味道,浓的桃华几乎作呕。但药效好得惊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小腹便不疼了。
桃华被安易扶着上了前些年大衍进贡的靠榻,还铺着顶好的裘皮,诊脉后安易说:“如果没这口药,你已经没了半条命。”
是生是死,好像都在他的鼓掌之间。桃华不敢再说话开口,而是定定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他似乎觉得桃华现在的模样很有趣,甚至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是晚辈对后辈的关怀,更像是一只宠物,不对,用手中把玩的核桃盘珠比喻更合适。
“我倒是可以算算你能走到哪一步,但看你这么有趣,便懒得算了。”
说着将锦被覆在桃华的身上,安易转身点上一支新香,“解毒的方法自然是有,但是在千云,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