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随手摘下小指上的一个宝石戒指递给云碧,云碧笑着扔到温婆子手里“少夫人赏你的。听说你家艳丫头前儿伤了风,如今可是大好了,回了针线房了”
温婆子喜笑颜开地接了,袖在怀里,连连应道“托少夫人的福,都好了。不过针线房的大娘子说这几日府里正没多少活计,就给丫儿多放了几日,让她到了初五再回府里呢。”
“这倒是好。我看了你家艳丫头的活计,真是又鲜亮又细密,都比得上云暮了,哪日也能叫她到我们院里当差就好了,可惜针线房里就少不了她。”风荷已经领了小丫头往里边走,云碧依旧站在院门口与温婆子叙话,丝毫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温婆子一听,忙道“少夫人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便是不能来咱们院里做活,少夫人何时有吩咐了,只管叫她去做。上次云碧姑娘赏她的那件银红小袄儿,她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日日把这事挂在嘴边。”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也多是少夫人赏的,日后得了好的再送与她吧,什么赏不赏的,咱们都是一样。”云碧摆手笑道,又说了几句,才转身匆匆回屋。
温婆子再一次掏摸出戒指来,对着阳光照了照,真是好东西。少夫人是个慈善人,对下人从来不拿脸子,不像有些人,又不是正经主子,就摆起主子的谱来了。方才凌秀进来之时,温婆子上前请安,凌秀却是理都没理,径直走了进去,脸身边的丫鬟都没有正眼看她,不过是个守门的婆子。
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们,不像往日那般见了风荷立即报信,都是静静请了安,风荷点头相许,瞧把你们一个个伶俐的。
云暮几个在大厅里擦拭着摆设器具,风荷略微一数,就知花厅里应该没有自己院子的人伺候在里边,莞尔而笑,都成了人精了。
“表哥,你到底觉得如何气色怎么这么差呢,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咱们又不是外人”绵软的语调里带着一丝隐约的哭音,娇娇怯怯的。
杭天曜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自己说了我很好,你不必为我忧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被王爷打了,你是早见惯的,怕什么”似宽慰又似不耐烦。
屋子里响起极低极低的啜泣声,然后好似有丫鬟的劝慰声,什么四少爷不知我们小姐昨儿晚上哭了整整一个时辰呢,一整夜没睡好,什么小姐差人回去翻遍了府里所有的药材,将最好的都带来了过来,等等。
“胡说什么呢我何曾哭了,表哥受伤,我做表妹的理应关心,难道还能装着不知道”话虽如此,可是屋子里的哭声却好似越发大了。
杭天曜满腹郁闷,他这表妹,生得弱些就罢了,还爱哭,从小就爱粘着自己。自己又不好对她恶言恶语,毕竟是亲戚家的,回头动静大了总是他自己吃亏。他无奈地抚了抚额,温声劝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心里清楚你的好意,只是觉得天气不好,你不该大老远来看我,回头过了病气又怎么办呢”
凌秀湿漉漉的眼睛猛地一亮,闪过惊喜之情,眼巴巴看着杭天曜问道“表哥说的是真的吗果真是为我好,不是厌烦我表哥是受了伤,哪里会过病气呢。我身体好了许多,才没那么娇弱。”
“虽如此,你也不能大意了。你表嫂不在,去了祖母那里,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要我派人送你过去与她们一同说笑”求你,快走吧,孤男寡女的算是什么事。留下的又都不是风荷的丫鬟,她回头撞见没事也当有事。咦,不对啊,风荷撞见就撞见了,不过是表妹来看我的病情,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怕什么呢杭天曜暗暗自问。
凌秀的眼黯淡下去,扭着帕子,轻声支吾着“表哥是不喜欢我陪着你吗表嫂不在,表哥一个人叫我,叫太妃娘娘怎么安心,我还是在表哥这陪表哥说话吧。表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园子里扑蝴蝶的事啊,那次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是表哥背我回了太妃娘娘那里呢。表哥没有丢下我不管,我自然是一样的心思。”
她一面说着,一面偷偷看了杭天曜一眼,双颊上浮上绯红的霞光,明丽动人。一身剪裁合体的鹅黄色绣缠枝花卉的长褙子,给她添了一份青春的朝气,洗掉了太多太浓的娇弱气息,很是灵巧可爱。一双素手皓白如玉,十指修长,指尖涂抹着海棠红,越发衬得白皙透亮。秀发如云,挽了个髻儿,耳旁两撂碎发送送抚在耳后,露出修长的脖颈,点缀着水滴形的耳坠。
杭天曜根本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因为那时候的他离现在太遥远,却不能直说出口,只得敷衍道“是吗我想不起来了。”
“表哥全忘记了吗我记得表哥爱吹笛,吹得真好,我每次听着仿佛都要飘了起来。那时候,我就暗自决定,我要学弹琴,然后可以和表哥合奏那曲高山流水了。可惜,现在我学会了,却没有机会与表哥一同表哥,你若是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弹给你听。”凌秀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杭天曜,似乎一定要他答应一般。
其实,她又何尝愿意这样了,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是她的母亲自小便在她耳边唠叨,要她长大后一定要嫁到杭家去。她本是不愿意的,毕竟那些年的教养没有白学,可是对于四表哥,她心里一直是不同的,倘若要她嫁给四表哥,她是千肯万肯的。
谁知,表哥会出了那样的事,为着那些谣言,为着表哥可能失去的世子之位,父亲开始反对了,怕白白浪费了一个女儿。所以,她的婚事才一直拖着,终于拖到表哥娶了妻,证实了谣言的错误,而她却晚了一步,他身边已陪伴着别的女子。
凌家手上没有多大实权,有的不过是虚名,没了杭家作依作仗往后只会越加没落下去。而她,一个将军府的小姐,顶多也就是嫁到京城中等人家去,那不是她的梦想,她要的是留在表哥身边,与他一同享受世人尊荣。她不能放弃,不能轻易认输。
那个女子,除了有过人的美貌,又比自己多了几分优势呢论心计、论亲疏,她都远远不及自己,只要能到表哥身边,她不信不能夺回表哥。
哼,也太看得起自己的度量了吧,回忆往昔还不够,竟还要弹琴相娱,风荷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戏虽然好看,但是传出去有碍自己的脸面,还是算了。她整了整钗环首饰,放重了脚步向花厅走去,云碧亲自打起帘子,口里笑着“少夫人是一刻也放不下少爷的,回了院子也不歇歇。”
杭天曜听得一愣,抬首看向门边,微有些慌乱,手局促地抓着薄被。
风荷只当不知道凌秀也在,先是惊讶,随即是微笑,忙与她打招呼“表妹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是来看你表哥的”
凌秀一瞬间立起身子,面色绷了绷,很快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深吸了一口气,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