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战战兢兢拎着文件包,尽量把自己折腾得很像作家,戴了黑框眼镜,穿格子呢萝卜裤和白色衬衫,外面裹了一件奶咖色棒针毛衣,美国小清新片里的女作家都长这样,最后还老能和休格兰特那样的帅哥走在一起。可一进公司大楼我腿就软了,整个公司的姑娘仗着大楼暖气充足,全都穿着丝袜套装,要么就是让身材凹凸有致的长款毛衣,带着bgbg的毛衣链。我就像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穿梭在微笑迷人的名模中。到了我报到的楼层,甩着一对大胸的前台姑娘热情地从台子后跑出来,“heo,我叫fon,您是今天来面试的专栏写手吗”我被她的热情洋溢吓了一跳,使劲点头。“跟我来吧。”fon带我向着办公室里面走。这时我想到了我爸关于“搞好关系”的这一则谆谆教诲,主动和fon搭腔,“你是去年毕业的吧。”“我还没毕业呢,现在在实习我看着有那么老吗”我虎躯一震,颤抖着问“你,你几几年的”“92年,你呢,姐姐”回答我时她还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我嘴角抽搐,故意看向别处,佯装自己没听见她的问题。她倒是也很上道,没再追问。我以前特别讨厌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大人,对着我挥斥方遒,说,“你不过是仗着年轻可爱。”我觉得他们十分庸俗,在时光中沦陷的是他们,我不会这样,我拍着胸脯站在毛主席塑像下发誓到了一百岁仍然横行霸道地可爱着。直到今天,我跟fon走向办公室的尽头,看着她脑袋上晃来晃去的马尾,和不好好穿高跟鞋屁颠儿屁颠儿走路的样子,竟然突然有点理解魏冬和实习生的奸情了。你的青春就像摆放在货架上的罐头,添加再多的防腐剂也难逃下架的命运,超市老板根本不给你反应的时间。
一夜之间,你依旧穿着二十岁时的衣服,留着二十岁时的刘海,还是像二十岁那年一无所有,但你再也说不出“我到了一百岁还可爱”这句话。明白这种绝望吗就好比六岁那年的梦里,月野兔抽着雪茄对你说,别做梦了,我们都是演员,夜礼服假面是gy。你靠着墙壁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还有柯南,接着,月野兔吐出烟圈再补一刀,他基友是隔壁剧组的工藤新一。我正到处乱看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推开办公室门,门不偏不倚地呼到我脸上,而后看也没看门后的我一眼,对着fon喊,“fon,上午收到我的快递了吗”fon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三两下蹦回来,“陆总,没有啊。一会儿我再去前台帮您看看。”“别一会儿了,现在就去。”说完他闪电般关门,方才看到被撞扁的我,“刚才没撞到你吧”我摇头。“那还愣在这干吗”他说完把门关上。当时我恍如隔世,感觉看到了长了蛋蛋的乔安。fon紧张地抚摸着自己的“事业线”,“看来陆总今天心情不好。”“是啊,好凶啊。”“唉,我们陆总人就这样,但是谁都尊敬他,他在广告业里可是大拿。你听说过他的事迹吗他还上过杂志封面呢。”什么杂志,故事会啊虽然心里这么想,我还是配合地睁大双眼,“这么有名啊”
“是啊,除了老板,这里属他最大。”fon秘地介绍着,“你没听说过广告界金手指陆远扬吗”我脑海中震惊得闪过无数画面,在闪画片儿时,我又诚惶诚恐地看向他的办公室,透过玻璃墙,我看到坐在黑色沙发上的女孩。红色嘴唇,v领低胸的银灰色套装,我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水味,早上出门前,还弥漫在家里的客厅里。果然是乔安,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紧张。或许站在她面前端详文件的陆远扬丝毫没有察觉,但是我清楚,就算隔着这层玻璃墙我也清楚。她看似轻松自如地用手指摸着沙发,漫不经心地看向一边。这说明她开始分心了,她表达紧张的方式就是分心,轻轻地抚摸手边能摸到的任何东西,就像在河里的人,力图去寻找一根稻草。在大多数人心中,当我们面临伤害,就仿佛拳击场上受到了致命的一击。而当你倒地的时候,通过充血的眼睛,使劲搜寻对方的位置,准备搏命还击。可是,亲爱的女王,当你正站在拳击场上,准备搏斗时,你又怎么能让自己分心呢,你尚未看清对手。你怎么会像搏击老手陆远扬那样知己知彼。其实,搏击里的防守,才是真正的进攻。
chter 6 糖衣石子
这座城市里的每个女孩几乎都对奢侈品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向往。无论在地铁里,格子间,又或者充满电子音乐和迷幻灯光的cb里。你总能碰上那些年轻漂亮、睫毛长长指甲闪光的女孩,她们身上挂满o,却可能打不起车,为手袋一掷千金,却忍饥挨饿。她们整夜整夜在ktv包房里唱欧美金曲、港台流行歌,就为了能熬到天亮去坐早班地铁。她们是城市森林里的夜莺,浮夸,动人,充满生命力,又带着点儿血淋淋的悲晴色彩。
在新开的琉璃艺术馆餐厅里,乔安让服务员先醒好酒,托着下巴看对面的cb,黑衣保安身后的霓虹灯闪烁,cb渐渐热闹起来,明明还是凉意未退的春天,出租车里钻出的女孩们,已经提前进入燥热的盛夏,one ece贴身裙和各种颜色的双c包,已经成了cb gr的标配。想到当初自己为了进入那个圈子,一个月去了几个展会给别人当翻译,之后把所有的钱变成一只小到连百元大钞都无法躺平的零钱包。可就是这个零钱包,让她有了三折的大钱包,之后是价格过万的手袋,再之后是最新款的两座跑车。她戴着墨镜,开很大声的肖邦钢琴曲,飞驰在去往各种派对的路上。和陈公子交往时,她一度是朋友中最有钱的,我们还在节衣缩食买瓶倩碧黄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用r的面膜,坐在夜排档和我们吃烤鱼,把橙色的铂金包随便扔来扔去。可事实上呢,她并不拥有百元大钞上那个一览众山小的平和笑容,噩梦的起端是她发现自己真爱上他了。她不再洒脱,开始向陈公子要求承诺,温婉端庄时他不给,歇斯底里时他更不给,最后两个人砸碎了家里所有能出声的东西,也把感情砸得稀巴烂。乔安和陈公子分手后对我说,自己再也再也再也不会把对于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当然,很快,她又遇到了模特男友。于是她去中古店卖掉大多数奢侈品,换成一年的房租,和模特男友住在了一起。穷的时候他们缩在家里打游戏,不敢出去参加任何朋友的聚会。想想看,那个把brk信手甩在堆满烤串桌上的乔安,怎么可能和朋友低头言笑,说出如今的困窘。她又去打零工,像认识陈公子之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