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这样没错。”既然已经起了疑心,慕东昊又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他不敢明目张胆与他对着干,但暗地里安插点视线这麽简单的事情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闻言,浅浅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劲儿。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风影夜,不安道:“不要把我交给他,求你了,你让我做什麽我都帮你做,你还想知道什麽事情,我都想办法满足你的好,不要把我交给他,好不好?”
“你现在算是在求我吗?”他垂眼看着她,脸上恢复了平静,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愉悦的光芒:“求人是你这副态度吗?”
浅浅抿着唇,勉强让自己静下心,给他把伤口包紮好才站了起来,看着他努唇道:
“其实你也没打算把我交出去,为什麽要这样吓唬我?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些什麽,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满足你,又或者说你希望在这一场交易里,要东陵默答应你们什麽?”
“你就那麽笃定我会跟他们做交易?”风影夜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浅浅不想再跟他拐弯抹角说话了,这一刻,心里很累:“如果你真有心要把我交出去,刚才也不需要想办法来帮我,你帮了我,自己也陷进去了。”
他这样做已经与那位小王爷已经结下了梁子,他日小王爷知道他今日对自己的欺骗,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仅仅是因为这一点,她也能想到风影夜是有意和东陵默他们合作的。
风影夜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
浅浅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安,她别过脸,错开目光,咬唇道:“事先说明,我不会出卖我的身子,除此之外你想要什麽,我们都可以想办法。”
“脸脏成这样不难受吗?”他靠在一旁斜眼看她,一副慵懒的姿态:“你就是自己不难受,我看着也别扭,赶紧把脸洗乾净了再说。”
浅浅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血污还没有洗乾净,一回来便忙着给他处理伤口了。
知道他现在不想跟她讨论这些,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暂时不去烦他。
她把药箱整理好,把洒落在地上的药粉清理乾净,才来到桌旁俯身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一张脸满是血污,除了五官的轮廓还能依稀辨别,其他地方全都红通通的一片,看不清真容。
若不是相熟的人,旁人随意一看确实没办法把人给认出来,想来那个小王爷和七公主也不是很熟,过去大概也没什麽交情。
她捧了一把温水把自己的脸小心翼翼洗乾净,又拿来软巾浸透在温水里,拧干之後把两片脸颊清理好,才把水端出去让月儿送走。
返回寝房的时候风影夜斜靠在一旁,取来一本书籍优哉游哉地翻阅了起来,慵懒的画面透着异样的安宁。
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日光明媚,未到晌午十分,但天色已经不早了,浅浅轻吐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把窗棂推开,才回眸看着他,浅声问道:“你不要去做事吗?”
“今日不去了。”风影夜随意回道。
浅浅有点不安:“你不是很忙的吗?是不是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
他居然连风氏都不去,留在这里陪她,这举动让浅浅不安的心微微暖和了起来。
不管怎麽样,知道他愿意帮她,一颗心总算好受了些,比起自己孤身奋战,有人和她一起走下去的感觉确实很温暖,很让人舒心。
看着她那张动容的脸,风影夜浅浅一笑,忽然把书籍放下,屈起一条腿,长臂搁在腿上俯视着她:“你是不是在想我连事情都不做留在这里陪你,这举动让你感动得很?”
浅浅脸颊微微红了红,瞟了他一眼,嘀咕道:“是有那麽点感动,怎麽了?我只是没想到你对我也不差。”
“我什麽时候对你差过?”是她一直把自己当坏人看待,一来就想从他身边逃走,甚至还拿长剑指着他。
浅浅没有说话,仔细回想起来他确实对自己不太差,但把她禁锢在这里,於她来说确实有那麽点罪大恶极。
不过,他也已经解释了把她留下来的原因,这个时候她独自一人去东周,确实不是什麽明智的举动。
“那我以後怎麽办?小王爷会到这里来找你,到时候他肯定会提出来见我,我应该拿什麽藉口来拒绝见他?”
“你怕吗?”风影夜盯着她的脸,忽然问道。
浅浅吐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怕。”
怕她又落在宁太后手中,怕她又成为东陵默他们致命的弱点,连累了他们。
不知道为什麽,哪怕她不说,风影夜也轻易看出她的心思。
她对那几个男人的感情比他想像的还要深厚。
心里有几分不舒服,他在软榻上翻了下去,举步朝门外走去。
浅浅站了起来,追了两步急问:“你要去哪里?”
他现在是她在柳州唯一的依靠,虽然用“依靠”这两个字来形容他对自己的意义,似乎把他们的关系看得太亲昵了些,可是,在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帮她的忙。
“去书房做事,要不要经过你的批准才能出门?”风影夜头也不回来,把门打开,大步走了出去。
浅浅只听到他在门外吩咐着月儿的声音:“看着夫人,别让她乱跑。”
虽然听起来像是禁锢她一样,但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想不开,又想逃出去孤身一人离开柳州城。
可她现在已经寻回一点理智了,他都说了小王爷的人必定在附近安排了视线,她哪里还敢自己出去,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从前做事确实很冲动,可这会儿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举步出了房门,追上他高大的身影,温言道:“我也没什麽可以做,像昨天那种帐册,如果你还要人帮你审阅,那我帮你吧。”
“说的比唱的好听,别给我乱走。”风影夜依然大步往书房而去,没过多久已来到书房的门前。
浅浅也没有停顿半分,一直跟在他身後:“放心吧,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以身相许如何?”
“想得美。”
……
就这样,浅浅又在夜府呆了两日,这两日风影夜偶尔会出一趟门,但也很快便会回来。
等了第三夜入夜时分,风影夜又在外头回来,浅浅再也按耐不住,在书房前堵住了他:“你说过三日之後会给我答案,今日已经是第三日。”
“但今日还没结束,不是吗?”
风影夜挑了挑眉,轻轻拉过她的身子把房门打开,走了进去,来到案几後取出一张信纸,执笔书写了起来。
浅浅走到他的身侧,依然有几分担忧:“你也说了那小王爷随时会上门来找你,到时候怎麽办?你想好办法了吗?”
不能怪她事事都要问,在这里确实没有人能帮到自己,若是他不帮忙,她连走出夜府都成问题,更别说离开柳州城往东周赶去。
风影夜依然专心致志地写着信函,并未理会她。
浅浅耐心地等待着,等他落下最後一笔、把笔放回到笔架上,她才问道:“你能不能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你最近在计画些什麽?”
虽然他从来没对她说过什麽,可她知道他一定有着什麽计画,他这两日行色匆匆的,似乎十分忙碌,而她却被勒令留在书房里,一直为他改着帐册。
再这样下去,她会憋坏掉的。
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跟随他的指使走下去,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风影夜总算抬起眼角看着她:“你以为我有什麽计画?”
浅浅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风影夜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信纸上,微微把信纸扬起,待风乾了之後才把信纸折了起来,放到信函里,朝门外低喊了一声:“来人。”
一名护卫推门而入,转眼来到跟前,向他行礼道:“老爷。”
又向浅浅拱了拱手:“夫人。”
浅浅点了点头,站在一旁并未说话。
风影夜把信函交给来人,沉声道:“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东周交给东陵默,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他,若是半路被拦截,那就把信函给废了。”
“属下领命。”护卫点头,双手把信函接过放到怀中,向两人问过安才举步离开。
浅浅已经被他刚才的话怔得几乎失了魂,等护卫出去後,她忍不住执起风影夜的衣袖急问道:“你信里写了什麽?你跟东陵默都说了什麽?你答应跟他们交易是不是?”
“我刚才写信的时候你为什麽不自己过来看,我并未阻止你。”风影夜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浅浅追了出去一直揪着他的衣角,不知道他为何会一直如此烦闷,她不敢太放肆,只好细声道:“你又没说这信是写给东陵默的,我哪里敢偷看?”
“你是我的娘子,我有什麽东西不能给你看?哪怕你想看我的身体,我也可以大刺刺地把衣衫拉开给你看个够。”
浅浅抿着薄唇,不理会他这些讽刺的话。“能不能不要这麽秘兮兮的,把你的计画告诉我,好不好?你这样弄得我好紧张。”
“有什麽好紧张的?”风影夜垂眸看着她,见她一张小脸确实藏着几许不安,他无奈笑道:“其实你心里不相信我,才会对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你不敢把自己交给我,是怕我会害你吗?”
“不是。”浅浅真的没想过风影夜会害自己,不过如她所说的,她不敢完全相信他也是事实。
她低垂眼眸,心里有几分愧疚,但不想骗他。“我和你毕竟没什麽交集,我也不了解你,我知道你不会把我交给宁太后,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帮我和东陵默他们。”
“我不打算帮谁。”风影夜冷哼,他是个生意人,做事只求利益,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做。
见她目光黯淡,他忽然回身执起她的手,拉着她到前院凉亭下走去。
吩咐下人送来茶点之後,他在凉亭的石椅坐下,示意她过来:“给我捏捏腿,这两日跑累了。”
浅浅没说什麽,在他身边半跪了下去,动手给他推拿了起来。
手法算不上有多好,但风影夜也似没什麽意见,只是嫌她力气太小了些。
“再用力点。”他闭上眼,淡言道。
浅浅加重了力道,专心伺候着。
凉风吹过,拂起他们的衣袂青丝,安逸,宁静,映出一副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温馨画面,柔和如风。
半晌,他忽然道:“我确实告诉东陵默愿意与他合作,不过,我有条件。”
“什麽条件?”她抬头看着他,这次竟看到他眉宇间那份淡淡的倦容。
原来他真的累了,他所说的这两日跑了很多路,大概也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每次见他出门都是行色匆匆,出去之後很快便会回来,她以为他只是到附近风氏的地方随意走了转,视察工作,可如今看来,他去的地方绝不仅仅是附近风氏这麽简单。
但他不说,她也没好问,毕竟不是太熟念的人。
“我的条件……”他顿了顿,忽然轻吐了一口气,唇边扬开一抹玩味的笑意:“暂时还不打算告诉你,不过,我也没想立即和他们合作,毕竟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实力如何。”
他总要先去观察一番,看看这次的交易是不是真的值得自己投资。
他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当然他也清楚有些时候越是危险,成功後得到的利益就越大,不过,这也得要在了解过他们的情况之後再说。
“我要去一趟牧场,你要不要跟我去瞧瞧?”错开这个话题,他忽然道。
“牧场?”浅浅眨了眨眼,一丝困惑:“你不是说我连走出夜府这扇门都不轻易吗?”
“你自己走自然不轻易。”他轻抿薄唇,一丝不屑。
浅浅懂了,他是意思是想亲自带她出门。
“你要去哪个牧场?想要去做什麽?”她现在一直急着想要早点去东周,根本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那般,风影夜不以为然道:“你猜我的牧场养的是什麽?”
浅浅垂下眼眸,看似专心在为他推拿,事实上却在思索着,片刻之後她仰起阳光满意的脸看着他,眉眼弯起,笑道:“战马。”
……
今夜月明星稀,是个晴朗的夜晚,入夜之後,夜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浅浅之前曾答应过要她三天之後到这里来,风影夜也说了让她抱上古琴为他抚上一曲。
所以,第三日的夜里,柳如月来了,她的身後跟随着两名婢女,一人抱着古琴,一人捧着一只锦盒。
她们来的时候浅浅和风影夜正在寝房里下棋,虽然浅浅才刚学会这种战棋,技术也差得很,但风影夜有心相让并不为难她,允许她围三步棋,甚至让她二十子。
不过,连下了几盘浅浅依然输得一败涂地,还没走几下就已经满盘皆落。
“再来。”她一点都不气馁,又把棋盘摆了起来,把棋子分别摆回到棋缸里。
风影夜只是看着她浅笑,待她把棋子放好,便道:“你先来。”
“好。”
浅浅举起白子正在思索着要落在哪一步,门外却传来月儿的声音:“老爷,夫人,揽月楼的柳姑娘来访,老爷要不要见?”
“为什麽不见?”风影夜眉眼一亮,指尖的黑子随手一扬落回到棋缸里,起身朝门外走去。
浅浅抬头瞥了他身影一眼,忍不住腹诽道:“果然有钱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的东西。”
一听人家来找他,便什麽都不理了,简直和色中饿鬼没什麽两样。
当然风影夜也没把她丢下,刚出门时才想起来身後还有个谁似的,回眸看着她笑道:“你和我一块去吧,柳姑娘的琴艺在整个柳州是出了名的,想必你也会喜欢。”
浅浅抿着唇,本想拒绝,可想想自己这样拒绝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更何况明明是她自己答应让那个柳姑娘到家里来做客的。
想了想,忍下心中那口莫名的闷气,她站起来跟了出去。
柳如月正在偏厅里等着,看到风影夜和浅浅一道进门,她忙站了起来招呼着身後捧锦盒的婢女向前迎了过去。
“影,我们又见面了。”她向风影夜欠了欠身,才又看着浅浅笑道:“浅浅姑娘,上回我说给你送点贺礼,这下我送过来了。”
回身从婢女手中把锦盒接了过来,双手递到浅浅跟前,笑得温婉:“这是我的小小心意,姑娘不要介意。”
其实风影夜说过浅浅是他的娘子,这个柳姑娘称呼自己为“姑娘”根本於理不合。
不过浅浅并不在意,知道她心里觊觎着她这个挂名夫君,三日之前她还想着要撮合他们,不知道为何三日之後想到她的心思心里竟有几分不是滋味。
她把锦盒接了过来,腼腆一笑,温言道:“谢谢。”
也没有把锦盒打开,只是交给静立在身後的月儿淡言道:“帮我把东西送回去,晚点我回去之後再仔细瞧瞧。”
“是,夫人。”月儿接了过去,瞟了柳如月一眼,眼底都是不屑,转身离开了偏厅。
从前老爷没有娶夫人的时候,来自烟花之地的人哪怕上门,他们这些身为下人的都不觉得有什麽,可如今老爷都已经娶了娘子了,她们还纠缠不清的,这一点上月儿却有点不高兴了。
夫人才是她的主子,怎麽说她也会站在夫人那边,回头还得要跟夫人好好介绍一下这个姓柳的,这柳姑娘分明对他们家老爷虎视眈眈,来者不善,夫人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她糊弄了过去,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吃亏?
从前柳如月也常常到这里来,明着是为老爷抚琴奏乐,事实上却是极尽蛊惑之能事,对於这种姑娘,她素来是不喜欢。
不仅是月儿,整个夜府的人只怕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