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宴子桀右侧首位的矮几边坐著叶纳,左侧首则是胡璇最不愿面对的阮鋆芷,依次向後是各宫嫔妃落坐。
虽是为宴子桀祝寿,但毕竟是皇宫之中,规举甚多,各宫嫔妃酒後言笑,或歌或舞,却仍井然有序各居其位。
这其中酒过忘形的,怕是只有宴子桀一人。一见胡璇走了过来,手中杯子没轻没重的住矮几上一敦,摇摇晃晃的便要站起身来。
空场中的舞女识时的止了舞蹈款款退下,浩大的鼓乐声瞬息而止。胡璇在宴子桀几前停身跪礼,宴子桀身後的太监宫女便紧张著酒已至酐的宴子桀,两个上前扶著他站稳,身後的几个哈著腰,虚抬著手,生怕哪个不小心松了劲摔著了皇上。
“璇来你到朕这边儿来坐”宴子桀咧著嘴儿、眯著眼,亲切之色尽现於面上。
“皇上传召胡璇来,可是要听曲助兴”胡璇已然看出他确是醉得不轻,颇为失态,便挑出这麽个看来还算体面的借口解窘。
“皇上要听璇公子的曲子,去命人将璇公子的瑟取来。”叶纳也看出宴子桀醉酒失态,忙提高了声音命身後侍著的太监去取乐器,事实上则是给宴子桀提了个醒。
“嗯”宴子桀半抬著眼帘,仿佛定了定,半晌才点点头道“朕的生辰,你就为朕奏上一曲助兴吧”
“仿佛少了越之公子,这宴间也少了几分亮丽活脱的气氛。皇上不将越之公子也一同传了来麽”阮鋆芷面上含笑、几分妩媚的望向宴子桀。
席间一时鸦雀无声。
无论是阮鋆芷与胡璇的旧事也好、阮鋆芷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罢,这番话似乎都不应该是她可以说出来的,可是她就那麽面含娇笑、平淡无的将这番话自然的说给宴子桀及众人听。
叶纳也好、胡璇也罢,整个宫中在席的宫人算在内,没有一个不在心里默默的闷了一口气一翻,却只有宴子桀醉惺惺的眯眯了眼,又仿佛真的在努力思考这个建议一般,缓缓应道“朕也喝得尽兴了,怕是你们也都累了,一会儿早早歇息吧越之他也不会弹曲子,就算说笑话怕你们也没力气听了罢不传他了”
说话的工夫,去取瑟的太监已然将瑟抱了来,在胡璇的身前摆了琴台。
“多谢皇上体恤。”阮鋆芷依然不疾不徐地笑著“臣妾有孕在身,当真是累得很了,请皇上容臣妾先行告退。”缓缓起身,向宴子桀万福,便示去意。
宴子桀对於她与胡璇的相处早便介怀,如今她此举,反倒正合了宴子桀的心意,他立时面现喜色,点点头道“阮妃为朕辛苦了,早早回寝宫安歇去吧。朕明天再去看你。”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告退。”言罢向宴子桀及叶纳欠身施礼,阮鋆芷退了出去。
叶纳自幼在西砥长大,少识中原音律,听得胡璇弹琴也为数不多。如今胡璇这一曲清响,仿佛雨後放晴的清晨,在叶纳的脑海中,便似自己儿时起早去踏春般的景像,走出自己住著的帐篷,远远望见清朗无云的碧色天边腾起一抹金红,脚下碧草连天一望无垠的嫩草牙儿上挂著的露珠,映闪著耀眼的光彩,天气间尽是芳草的清香气息而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在宴都与宴子桀初识的那些天,他陪自己逛街狩猎、关怀温情无微不置,四目相对时含情脉脉,少女情怀初放时的忐忑与甘美一时间说不清是喜上心头或是怅然若失,整个人却茫然随乐声游,忽略了眼前的人与事。
宴子桀却仿佛酒醒了几分。静静的坐回坐塌上,双目痴痴的盯著垂首抚琴目不斜视的胡璇。
他与胡璇自幼一同长大,听过太多他的琴声,太了解他用音符表达的喜怒哀乐,这乐声中佯作欢喜的造作之音,他又怎麽会听不出来
而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子,面上的沈稳之意早已不同於往昔娴静安然,时时都能让宴子桀轻易的读出压抑黯然,甚至是心灰意冷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拜自己所赐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心痛。
酒後的感情似乎更为急剧。不知觉间,宴子桀已然由侍女扶著离坐,缓缓绕步踱到胡璇身侧。
胡璇一心抚琴,眼角瞥到宴子桀的龙靴,心中一惊,琴音顿止。
宴子桀痴迷著眼,缓缓向胡璇脸上抚过去。
叶纳由思绪中清醒,豁然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酸楚──原来那乐声於自己来说,最为引人之外不是其中的欢喜之意却是一去不返的惜旧缅怀之情。刻意别开视线,惘若无视,心中却裂开一缺口──或是这缺口早便存在,自己自欺欺人也早已是许久之前便开始的事情了“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妾也颇感疲累,想先行回宫歇息了。”
宴子桀由酒醉溺情中惊醒清了几分,看著发妻面色自若微微含笑,才算几分慰怀,停滞了动作,面上柔情尽现,柔声道“梓童早早休息吧。”随即转身对各宫嫔妃道“你们也陪朕大半天了,想是都有些累了,各自回宫好生休息吧。”
叶纳先行,随後众宫妃也陆续起身离去。
胡璇低著头,摸不清宴子桀倒底醉了几分、葫芦里还装了什麽药,再待下去不知道他又弄出什麽“故事”来,便想要混水摸鱼随著众人一同退下。
宴子桀却一伸手擒住了胡璇的手腕。胡璇想做无视挣了两挣,却也不敢太较力,看著宴子桀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终究惹怒了他自己只是凭添难堪,便尽量用自己的身子当著别人的视线,由他扯著站在原地。
庭院中留下的宫人皆做无视色,只是早已寂静无声,仿佛此时掉下一根针在地上,也能打出回响。
宴子桀再度伸手,想要去抚摸胡璇的脸颊。
空气中弥漫著尴尬的的气息让胡璇不由得发窘,微微侧脸闪开宴子桀的手掌,轻声道“皇上,您喝醉了,请保重龙体”
“你受了这麽许多苦,朕为什麽不可以好好爱护你”宴子桀倔强的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抬住胡璇的下颌让他面对自己,声音里丝毫没了醉意,反而清淅得让每个人都听得到一般“朕喜欢的人,朕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皇上”胡璇目光游离,脸上早已一片赤赧“您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