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搬家了,皇太后要搬家了窦太后将要搬出住了二十年的未央宫,迁进大汉皇太后专用的宫城长乐宫。
搬家之前,必须对长乐宫进行彻底的修缮和布置。帝母失明已久,相应要考量的细节就更多。设计监督之责,自然归于馆陶长公主有谁能比刘嫖更知道老太后的习惯和喜好
入夏以后,小阿娇好几次午夜发病,都是浅眠警觉的窦皇太后首先发现征兆,才能及时救转。长公主母女情深,更感激母亲对自己子女的爱护,自然费心尽力务求尽善尽美。
伸手扶额,看向眼珠滴溜溜乱转的陈硕,刘公主深感头痛话题是怎么让他转到和亲上的明明叫他来是为了问肉糜之事的嘛就知道这个次子不好对付,和温厚的长子完全不同,聪明敏锐兼精力充沛,老问东问西的啧啧,今天又开始关心外事了。她怎么不知道大弟封他当典客了
另外,该如何向一个乳臭未干的童子解释皇帝颜面问题,还有中央和地方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
大汉疆域,刘姓诸王领有大半,天子直辖的郡县反而是少数。这些封王们各据一方,对朝廷是阳奉阴违。高祖之后的汉天子多和亲,未尝没有名正言顺恶心一把诸侯王的用意在内。但这些,和一个毛头小孩讲得清楚吗
这臭小子胆包天,竟敢偷拿外面的食物喂给阿娇不知道妹妹身子不好,经常夜惊、闭吸和腹泻吗御医令已向她禀过女儿根子上是饮食不受肠胃疲弱,亏了底子体质;长此下去,必定不保。
想到爱女有性命夭折之忧,刘公主直觉一股寒气从后脊窜上去,心如刀绞
狠狠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儿子如果不是阿娇吃了那肉糜,很罕见的没有不适,她早下令把这逆子拖出去打到屁股开花了。娇娇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能吞下的还老闹肚子;难得有能接受的食物,一定要问清楚
“阿母乃鸿鹄也。”陈硕满不在乎地回答。
“鸿鹄”刘嫖吓一跳“竖子安敢欺母当令长安,鸿鹄何至”天鹅和大雁最是难捕;况南飞北去的,现在是时候吗
“否硕不敢。”陈少君总算正经点了欺母是大不孝,担不起这罪名啊。
陈小侯解释“渭水畔多湖泽,草深林密,擅猎者得之。”长公主信了。帝乡长安,群英荟萃,藏龙卧虎;有一两个特别会打猎的也平常。
“阿硕有心”刘嫖露出欣慰的笑容,做母亲的最乐意见子女间彼此爱护“吾子孝悌,母心甚慰。阿硕可有所欲”
“阿娇女弟,硕自然爱重”陈硕头仰高高,嘴角弯弯,一脸的高风亮节
长公主笑意浓浓“御马厩幼驹,本欲为汝求来。我儿既深明大义,梁王子从兄也,亦当悌之”
“阿母”陈硕的脸立刻垮下来心有不甘,可又不知道怎么反悔那两匹马驹他亲眼看着接生的,早惦记自己和大哥一人一匹了。
馆陶看陈硕快哭出来了,到底不忍心太欺负亲生儿子,婉然一笑“嗤知汝心,爱驹无忧”
“阿母仁慈”陈少君立刻眉开眼笑,长揖到地“擅射者已诺日一鸿鹄,供阿娇取用”言毕,陈小侯欢跳着告辞而去。
馆陶长公主笑看儿子雀跃着跑出去,心里提醒自己猎射无定数,女儿可是一餐不能缺的。为防万一,还需向豪门世家间打听谁家蓄养天鹅鸿雁;如有,要来给女儿炖汤。呃,宫里各林苑也多有飞禽,全都不能放过。
忽然想起没问打猎的到底是谁,急忙叫住少子“阿硕,擅射者何人”
陈硕远远地回头,咋咋呼呼“李广,陇西成纪李广”
李广那个以良家子从军击匈奴,用善骑射,杀首虏多,当上汉中郎的李广馆陶记得自己的父皇曾夸奖他“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这人已经闲置多年,如今竟在长安长公主重新提笔,继续写她的长乐宫翻新提示,心底暗暗计较好吧,若他真能多猎天鹅大雁,让阿娇吃好长好,就告之母后皇弟重新起用他
立秋刚过,夏末秋初的中华沃野千里,金黄浓绿满是丰盛
一支车马协同护卫自长安启程,一路北去。队列中多车少士,负荷沉重,路过的地方都留下两道深深的车印。
于此同时,另一支军列从长安南门出发,奔向东南。这边相反,只带了一辆马车,其余皆是盔甲鲜明、武装完备的骑士。
向南,为首的是一位褒衣博带的高官,端坐马上手持一柄长八尺的竹杖;杖顶三重牦牛尾制的赤红节旄迎风猎猎。
三千多汉军紧随高官之后,一路翻山渡河,快马疾驰。他们是长安北军的骑兵校尉,追随持节天使执行皇命,目的地直指楚国的王都彭城。
就在几天前,在享够上位者坐山头观虎斗的乐趣后,刘启陛下终于决定了汉国的新丞相人选原御史大夫陶青。事实证明这段时间各大家族的明争暗斗纯属无聊,御史大夫本就是副相,惯例上优先补缺相位。
同时,皇帝貌似随意地打发了另一件小事册封宗谱记录中最年长者为和亲公主,出塞和番。
这回,帝室连进京这个步骤都省略了。嫁妆侍从备好直接从长安向北出发;另派一支禁军和使节南下迎接新公主,再转而北上两队合并,直接去往匈奴。
楚王族对这道只以毫无准备诏令一出,楚王夫妇瞠目结舌,王主生母更是惊厥当场,王宫霎时乱作一堆刘戊的这个女儿十二岁都不到,即使在习惯早婚的汉国都属未到婚龄。一个孩子,如何能远嫁异族
但能与不能的判断在皇帝不在楚王。相较其睿智多才的父亲刘郢客,现任楚王刘戊实在是个只知酒色的草包其叔父刘礼早就提醒过侄子有备无患,然而
没有申辩,没有宽待,没有如何,楚王再不愿意也得快快交人三千弓弩齐备、刀剑如林的禁军哪里象送亲的卫队简直就是平叛的先锋
一切在混乱中进行,甚至亲人间的道别都是语未尽、催匆匆。次日,穿戴整齐的楚翁主被塞进宫车,在军队的前呼后拥下向北方驰去。
车声杳然平日伺候翁主的仆妇捧着一幅素帛在楚王和夫人面前跪下,禀告是王女昨夜留下的书信,命车马远行后递交父母。
帛内包有一缕长发,其上是少女稚嫩的笔迹。楚太子接过,轻轻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