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朗其殁之鉴犹在眼前,哪容得他们随意出城
奉清路援军仍在路上。何时能够抵赴尚且不知,城中守军就似困兽一群,日日夜夜被监于牢,虽有利爪。亦无法为战。
只能坐等北戬主动攻城。
入秋之后日落渐早,夜风中肃杀之气愈来愈浓。英欢自傍晚离了一堂,回至官宅上房内后,便再未出来过。
点烛阅卷,似是已然习惯了外面震天战声。
顺州城防甚固,若是北戬大军拖而不攻,倒也能坚持些许日子,待奉清路禁军一旦抵赴。到时内外同时出战,定能将北戬削个措手不及。
晚膳之后,只听得城外远方叫战声竟然渐渐小了,心中突生一丝不安。
案上烛灯赤苗跳了下,外面风声又大了些,整个屋子倒显得空荡荡的。人影映壁。孑然冷寂。
英欢心底焦躁,正欲起身时。门板恰时被人轻叩,外面响起宁墨地声音“陛下,是臣。”
她微一蹙眉,着他进来,扔了手中的卷册在案上,合掌抚膝。
宁墨进屋,走过来,将手中瓷碗搁在案上,对她道“听人说陛下几日来吃得甚少,特让人熬了些粥给陛下。”
英欢撇一眼那粥,眉头小动,看他道“今夜难得无战声,你不必耗,趁时好好歇息去罢。”
之前提过让他离城回京,谁知他无论如何都不肯一人独归,非要同她一道留于城中。
旁人都觉讶然,她却不多言,便依了他愿,任他留在城中,也不多管。
宁墨撑掌于案上,微一低头,眼里黑溺,低声道“今夜由臣陪陛下,可好”
从前在京时,夜夜都是他陪她入眠,自他人至顺州后,她先是因病,而后又因战务缠身,对他态度一直疏离有加,早已不复从前那般亲近。
她抬眼看他,凝眸一瞬,竟是点头道“好。”
倒是他,听见她答应得这般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怔然半晌才微微一笑,“谢陛下。”
英欢垂眼,唇角轻轻一扯,伸手拿过那粥,一勺勺舀着吃完,然后叫人进来,侍候着洗漱一番,便要和衣就寝。
宁墨知她自从北戬大军逼城后便一直戎袍在身,连入夜歇息也不宽衣,当下也不多言,见她撩帐上榻,便去吹了案烛,也和衣睡了上去,躺在她身旁。
夜一下变得更加寂寥。
屋外只过风声,战鼓之声已然消弥,此时静得不可思议。
他慢慢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陛下。”
她没有动,似是已然睡着了,隔了许久许久,待他欲伸臂揽她入怀时,才忽而启唇低声道“若是城破,你将何去何从”
他动作停住,撑臂在榻,透过浓浓夜色看她,“陛下去何处,臣便去何处。”
她口中散出低哑的笑声,可里面却漾着丝丝寥落,轻轻一捏他地手指,道“睡罢。”然后翻了个身,朝向床内,再无动静。阵惊天动地地厮杀声,紧接着又是隆隆不休地撞车攻城之音。
似粗砺之石从心尖上碾过,她骤然惊醒,急喘着猛地坐起来。
屋外火光一闪一闪而过,转瞬便成倾天之势。
身旁之人亦醒。“陛下”
英欢靠枕坐着,凝听着外面那海浪似翻滚地战声,低低道“北戬大军开始攻城了。”
宁墨缓缓起身,看她飞快抬手束发,不由一沉眉,道“守城之事,自有方将军及麾下将士们筹断,陛下何须这般自扰”
她蓦然侧头。冷眸看他,隔了夜色,俩人面上均是萧然一片,半晌之后她回头,动作愈发快起来,束了发后便越过他,下床穿靴。
他僵着脸,随她一道下床,不再多言。
她理了理外袍上下,疾步走去门口。一把将两扇门板噼啪推开,任夜风裹着战火焦然之气腾空而入,眼望远处城头之向,站着不动。
他低叹。走去她身后,站着陪她。
内城之中有城民惶恐哭叫声,外城之中尽是兵戈攒动冲天怒嚎之音。
过了许久,久至他双眸被那刺眼火光晃得酸痛不已,火映天际才隐隐泛起一抹白。
天蒙蒙开始亮。
外面不远处有人一路小跑过来,靴底铆钉敲地噼啪作响,不多时便闯入眼际,是个戎装小校。
英欢不等他开口。上前便问“城头怎样”
小校面有愤色,却低了头,小声道“北戬攻势太强,军中弟兄们疲累几日,此时力有不逮。”
英欢脸色微沉,对他道“你去罢。”
风圣军一向以奔袭作战之力为傲。守城本就不是其强项。此时以寡敌众,面对数倍于己地北戬大军。士气不振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北戬几日来轮番轰然叫战,待城内守军心疲力竭之时、在夜明时分突发攻城之势,更是占尽了先机。
当日贺喜以此计速破顺州城
今夜轮到她被人围攻。
恰是又一个五更。
思虑半晌,天色已然大亮,站在门外远眺,隐隐可见北面城头之向那面面军旗,迎风摆旆,血色逆天。
英欢一垂眼,回身去屋内取了剑,出门时淡瞥宁墨一眼,一字不发,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看她形如傲梅之枝,束发散丝于清晨凉风中轻扬,足下飞快地朝北面城头走去不由又是低低一叹。
微握了拳,回身进屋。城头上硝烟弥漫,火箭似雨如注,纷落于墙内墙外,石弹每砸落于外墙之上一下,脚下便是微微一震。
左右二弩台后半跪着脸已被烟火熏得辨不出面目地排排弓弩手,引机向下,随远处队将旗令,齐齐将弩矢射往城下攻城兵阵中
英欢自城头女墙一侧上来,抬眼便见浓滚矢烟,耳边尽是震天战声,足下不由一顿。
不远处可见方恺银甲,在众人中灼灼醒目。
风圣军将兵们面疲之色,一眼就能看得出。
她淡一吸气,越过脚下碎石,沿着城墙往前走去,一路所过之处皆起惊煞之音,所有士兵们看了她都不敢相信
她竟会以天子之身,亲自来城门之上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