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栖华缓缓敛了笑容:“为什么?”
“月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暖阳,像清泉,”裴扬风狠狠捏住了叶栖华的下巴,“你不像,你的眼睛里是算计,很冷的算计。”
叶栖华不知道是失落还是痛苦:“还是不像吗?”
裴扬风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像。”
叶栖华问:“那朕要怎么做才更像呢?”
裴扬风说:“闭上眼睛。”
叶栖华像是被他逗笑了,深黑如墨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舅舅,我喜欢你。”
裴扬风有些狼狈地松开了手。
叶栖华故作轻松地说笑着:“朕从小就喜欢你,只要你进宫看望母后,就是朕最高兴的日子。后来朕长大了一点,朕就想,总有一天朕要当上皇帝,然后封舅舅做最大的官,让舅舅每天都可以随意进出皇宫,陪朕和母后。”
裴扬风说:“我让你坐上皇位了。”
“可我觉得不够啊,”叶栖华说,“你不肯进宫,不肯见朕,你心里只有那个卑贱的鲛奴……”
“啪!”裴扬风狠狠给了叶栖华一耳光,“陛下,请尊重逝者。”
裴扬风下手重,叶栖华半边脸失去了知觉,耳朵里阵阵嗡鸣。他狼狈地扶脸仰头看裴扬风,嘴角仍是倨傲的冷笑:“尊重一个鲛奴?国舅要朕背本朝律法给你听吗?一只鲛奴官价不得低于白银二百两,民间私卖不得低于白银二百三十两。”
裴扬风怒吼:“够了!”
叶栖华在裴扬风的暴怒中自顾自继续说:“家生鲛奴满十岁,当送至鲛栏监品评级别,上品鲛奴一律收归宫中,不得私藏,”叶栖华忽然笑出来,“国舅,你的鲛奴,可没有送到鲛栏监去评级。”
裴扬风失控地一脚踢在叶栖华胸口:“住嘴!”
这一脚踹得叶栖华五脏俱裂口吐鲜血,他大口大口咳着血:“哈哈……国舅……朕忘了一条……哈哈哈哈……年老病残鲛奴可由主人自行拆分售卖,那双……那双碧蓝珠子……最为值钱哈哈哈哈……”
凶狠的力道再一次落在叶栖华胸口,叶栖华却觉得快意极了:“不过是个……咳咳……是个几百两银子的物件……朕……朕宠爱你……才任由你让一个鲛奴在军中……咳咳……肆意妄为。国舅……”叶栖华眼前模糊着,视线里一片濒死的鲜红,“只此出入军营一条罪状,朕就可以把那个鲛奴千刀万剐!”
雪越下越大,叶栖华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大大雪中,身上落了一层安静的雪花。
他在雪中听到了裴扬风低沉的喘息声,像是荒原之上愤怒的野兽,尖利的獠牙上还沾着猎物的血肉。
叶栖华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以为裴扬风这次真的会失手打死他。
可裴扬风高大的身影立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地挡住了半边风雪。
叶栖华失血过多,艰难地缓缓抬起手臂,无力地搭在了裴扬风的膝盖上。模糊的视线里,裴扬风腰间那半块白玉在晦暗的天光中白到刺眼。
多好的一块玉,那是南荒死了无数采石奴才挖出来的皎白玉,被一个手脚笨拙的人雕刻成了粗糙难堪的半圆,刻着歪歪扭扭的“月白”二字。
糟蹋了。
叶栖华张开沾满鲜血的唇,他想说话,可喉中只有冰冷的风在穿梭。
“来人,”裴扬风说,“拿碧海青天水。”
宫人吓得跪在雪地中:“殿下!”
裴扬风看叶栖华的眼比风雪还冷:“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双眼睛。”
叶栖华感觉自己被人抬进了一间温暖的房间里,有人扶着他的后颈喂他喝一碗很苦的药汁。
叶栖华扭头:“我不喝……”他视线慢慢清楚起来,肺腑之中仍然疼得喘不上气来,可他不想喝药,一口也不想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