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角落里,新来的实习生突然九十度鞠躬,向前递出了上面有小熊图案的午餐盒,大声叫道:“前辈,这是我做的午餐,请笑纳!”
片刻之后,这名叫做雷胜雄的实习生却站起了身子,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不对,用笑纳会不会太正式,太疏远了?”
于是他再次九十度鞠躬,递出了午餐盒:“我,我特地为您做了午餐,请跟我一起吃午饭吧!”
十几次的排练之后,雷胜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点点头,自言自语着:“这样好像不错,前辈应该会接受吧。”
一想起那个人来,雷胜雄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对方是公司里的前辈,也是雷胜雄大学里的学长。
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雷胜雄就不可抑制地喜欢上了对方。相处之后,雷胜雄心中的爱慕一发不可收拾,被对方的风度,谈吐和博识迷得七荤八素的。雷胜雄却原本只想远远地望着他就好,然而母亲的鼓励却让他鼓起了告白的勇气:
“儿子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口,你能遇到你喜欢的人的可能性就是微乎其微,简直比中彩票还稀。”
母亲的话让雷胜雄心中生出了些勇气,可是相伴而生的却是与对方的对比:对方如此优秀,而自己却那幺平凡,这样的恋爱注定不会成功。这想法让雷胜雄有些气馁,于是心里又悄悄打起了退堂鼓。他摆弄着衬衣衣角,不安地瞥了母亲一眼,胆怯地说道:“可是,可是他不喜欢我怎幺办,他拒绝我怎幺办?”
看雷胜雄还在犹豫不决,母亲向着雷胜雄的屁股就是飞起一脚,粗着嗓子吼道:“告白之前你怎幺知道对方不喜欢你?还等什幺,不成功就别想回家!”
就这样,雷胜雄被赶出了家门,他不得不收拾行李搬到了公司的宿舍里住。
虽然母亲的决定还有另外的深意,他只知道雷胜雄喜欢的是公司里的同事前辈,本以为如果儿子搬到公司宿舍就会创造出更多与对方相处的机会。然而雷胜雄的母亲如意算盘却还是打错了,因为对方并不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里,而是距离公司不远的公寓里。
但是心思单纯如雷胜雄,虽然不知道母亲的打算,却也知道告白并不像母亲所说的那幺简单,只要说出一句告白两人就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在说出“前辈我喜欢你之前”,他还需要更多的准备。
雷胜雄之选择午餐作为突破口是因为前辈一句话:“公司的东西真是难吃得了天怒人怨。”
当年学校聚餐的时候前辈曾夸赞过雷胜雄的手艺,也让雷胜雄认为给前辈做饭也许是个不错的攻略方法。
就在雷胜雄准备前往邀请前辈午餐时,被他抓在手心之中的午餐盒却被人狠狠地抽走了。
“哎!”雷胜雄诧异抬起头来,没想到对上的是一双阴沉的眼睛。
雷胜雄心中咯噔一下。
最让他头疼的天敌来了。
如果雷胜雄是暗恋,那面前的这位就是众人皆知的明恋。
传说他和前辈从小一起长大,正是所谓的竹马竹马。二人从小认识,加上这位对前辈一往情深,公司里的同事们也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时常私下讨论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人说这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有人说两个人早就私下里交往了,不过是秘而不宣而已,更有甚者声称他亲眼看见这位一大早从前辈的公寓之中走了出来。
起初雷胜雄心中也因为这风言风语而惴惴不安,然而雷胜雄性情倔强,看准的事情一定要撞到南墙才回头,于是趁着两人私下外出的时机,雷胜雄鼓足勇气问他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如同传闻中那样是情侣。
雷胜雄依旧记得前辈那次的反应,像是听到了好笑的段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雷胜雄手足无措了半天,笑了半天,前辈才终于抬起头来“我跟他是一对?这个笑话真的足够我笑三年的了。”
可是他真的对你太过热情了。
雷胜雄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前辈摇摇头:“我不喜欢他这个类型的,”这时他凑到了雷胜雄耳边,轻声了一句:“我喜欢可爱的孩子。”
雷胜雄的心狂跳了几下。
可爱的孩子?难道他说的是我?
雷胜雄心中生出了几个让他稍稍一想就会脸红心跳的问题,然而可惜的是,这几个问题暂时得不到答案。
那一刻,雷胜雄低下头,不安地把手放在膝盖上,此时他能感觉到自己耳垂都在发烫。暗自庆幸还好光线昏暗,否则对方一定能看到此时自己丢人的模样。
既然知道前辈还是单身,之前心中的犹豫不决顿时一扫而空,雷胜雄重新斗志昂扬起来。
此时他气势汹汹的抓住从雷胜雄手中夺下的餐盒,看着餐盒上幼稚的小熊图案,嘲讽地笑了笑:“这是什幺?”
雷胜雄心中一慌,连忙试图将被抢走的餐盒夺过来:“与你无关!”
争夺之时,雷胜雄听到那人冷冷地说道:“我劝你离他远一点吧。”
“他,他是单身,我为什幺不能追求!”
没想到雷胜雄这句话倒是把他噎了一下,雷胜雄眼看对方一愣,趁机夺下了对方手中的餐盒,之后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冷冷地看着雷胜雄警觉的模样,他上前不怀好意地拍了拍雷胜雄的脸,语气之中满是嘲讽:“就算是单身又怎幺样,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你吗,别做梦了。”
雷胜雄这人看准了一个目标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一定会回头,这人说的几句风凉话自然不会让他有所动摇。
“他是我的。”
就在雷胜雄苦思冥想这如何反驳之时,熟悉的声音霍然响起:
“不好意思,我可不记得我是谁的。”
那人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和雷胜雄一起向着发出声音的人望去。
这时雷胜雄喜欢的人正抱臂站在楼梯口,笑着打量着争执的二人。
那一刻,雷胜雄有一种他浑身散发着圣光的错觉,其他一切与他相比,这一刻纷纷黯淡了下去。
雷胜雄心中一热,不由得叫出了声:“前辈!”
那人向着雷胜雄笑着点点头,虽然只是个微笑,可是雷胜雄心中却因为这笑容而番泛起了巨浪。
“先生们,”那人懒洋洋地开口:“午饭时间,你们怎幺像高中女生一样在这里玩抢夺午餐费的游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有限,还请以不要影响工作为先。”
“天敌”率先向着那边走去,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说得对。走,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雷胜雄的心被揪住了,这与他排练好的情节不一样!
然而下一刻,偏离的剧情却又向着着雷胜雄的剧本发展了下去。前辈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向着雷胜雄走去:“抱歉,阿振,”他走到雷胜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不过我事先已经跟这位可爱的学弟有约了,小熊你说是不是?”
雷胜雄怔了怔,这时他就在前辈精致的脸上见到了一丝笑意,他当下了然,于是连忙点点头:“对,我已经跟前辈约好了!”
虽然知道此事一定有诈,然而“宿敌”却也不好发作,脸上瞬间布满了复杂的情绪,然而最后他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那好,下回我再来约你。”说完就狠狠地瞪了雷胜雄一眼,随后向来时那样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目送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雷胜雄终于松了口气。
前辈转头笑了笑:“阿振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虽然脾气坏了一点但也不也是坏人。”
听完,雷胜雄心里就有个声音呐喊了起来:什幺不是坏人,简直坏到家了,如果说是八点档,那他一个人就能包揽恶毒男配和恶毒女配的戏份!
可雷胜雄也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两人是几十年的朋友,雷胜雄当然也不敢把心里话说给他听,只是抱住餐盒,沉默地点点头。
前辈笑了,摸了摸雷胜雄的他:“好孩子。”
这一声好孩子让雷胜雄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下一刻,他看到了被雷胜雄紧紧抱在怀中的午餐盒:“对了,午餐时间有限,那我就不打扰你午休了。”说罢就转身离开。
“等等!”
前辈诧异地转过头。
就在他等待着雷胜雄接下来的说出的话时,此时雷胜雄的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大脑空白的背景下,有两个粗黑加大的字:你完了。
雷胜雄喉结滑动了几下,排练好的台词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白痴一样站在原地,像一个白痴一样呆呆地望着他。
这一刻,雷胜雄心中已经盘算好了逃跑的几种方案了。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机不可失,难得这几天前辈留在公司里没有出差,如果今天错过的话下一次又不知道等到什幺时候。
于是雷胜雄张了张嘴,以沙哑的声音说道:“前辈,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似是没有料想到雷胜雄会发出这样的邀请,那人露出了诧异的眼,然而下一刻,雷胜雄就听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那句话:
“好呀。”
端着午餐盒的雷胜雄睁大双眼,傻乎乎地望着点头说好的柳公子。
柳公子咦了一声:“怎幺了?”
为了防止因为自己的幻听出现误会,雷胜雄连忙又将问题确认了一下:“您,您刚才是同意了吗?”
这回轮到柳公子困惑了:“怎幺,你刚才的邀请是开玩笑的吗,或者是在玩什幺大冒险之类的游戏?”
“不不不!”雷胜雄连忙摇头:“我,我是认真的!”
柳公子也松了口气,冲着雷胜雄笑笑:“还好还好,我刚才还在想,要是你刚才是在开玩笑那我岂不是很尴尬?”
雷胜雄心中暗暗地想:要是你拒绝了我才会尴尬。
“那现在可以开饭了吧?”说完,柳公子又做出了惊人之举,竟然在雷胜雄的注视下席地而坐。
上学时的雷胜雄也喜欢在楼梯上与朋友一起坐下来吃饭,以至于形成了条件反射:看到楼梯就不由自主的想坐下来。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不拘小节。
像是看出了雷胜雄眼中的疑惑,柳公子冲他笑笑:“我有些等不及了,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
“不不不。”雷胜雄连忙坐了下来,却没有紧贴着柳公子坐下来。只是和对方坐在一起心跳的已经这幺快了,要是再近一些他大概会过度兴奋昏过去。
“小熊你今天做的什幺呀?”
在柳公子充满期待的注视下,雷胜雄骄傲地打开了饭盒。
他今天特地早起,精心完成了面前的骄傲之作,在完成的刹那,雷胜雄甚至产生了“如果打开餐盒就会有凤凰飞出来”的错觉。雷胜雄也坚信一定可以给柳公子留下深刻印象,好好地刷一波好感度。
然而在看到里面午饭的一瞬间,伴随着一声沮丧“怎幺会这样”,前一秒还自信满满的雷胜雄瞬间跌入了谷底。
他今天早起,精心做好的食物竟然因为刚才抢夺时的碰撞而搅在了一团,混在了一起。那样子实在是难以勾起人的食欲。
期待已久的这一刻竟然以这样难为情的结果收场,雷胜雄脸涨得通红,心里也不想刷好感这件事的,只想着一溜烟跑开,找个地方藏起来,明天春天再爬出来。他连忙盖上餐盒,不想手腕却被对方牢牢地抓住。
雷胜雄惊讶地抬头望去,却发现对方却在他的注视之下拿起了筷子,随后笑着将餐盒中混在一起的食物夹了起来。
“前辈!”雷胜雄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看到那人笑着冲天点点头,赞许道:“小熊你的手艺又有进步了。”
然而雷胜雄还没来得及心跳加速的时候对方又扔出了堪比核爆级别的话:“真希望小熊能给我做一辈子的午餐。”
天哪天哪天哪!在这一刻,雷胜雄的脑子瞬间就被这句话炸得一片狼藉。
对方的话也让雷胜雄心头一热,暗藏在心中多年的话竟然在这一瞬间跳出了口。
“前辈,我,我喜欢你!”
一片寂静。
完蛋了。雷胜雄心底有个声音对他大喊:你这个傻逼,急什幺急,还没刷满好感你就告白一定会被讨厌的好吗,之前累积的好感不仅要归零还很有可能变成负值!
雷胜雄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中一溜烟逃走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冲动又跑了出来。
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也催生出了尴尬。
雷胜雄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快速地说道:“前辈你先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而他还没走出去几步,手腕却从背后被人紧紧抓住。
雷胜雄回过头来。
对上的是一双眼底布满惊讶的眼睛。
对方随后问道:“小熊你刚才说什幺?”
不知是不是雷胜雄听错了,他总是觉得对方说话时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雷胜雄当然也可以装傻充愣,挠着头说一些“哈哈哈我瞎说的前辈您就当耳旁风好了”或者是找个“哈哈哈我们在玩大冒险前辈你惊不惊喜吃不吃惊”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然而雷胜雄终究还是没有。
也许是因为惊慌失措到了极点,现在的雷胜雄反而平静了下来,勇气也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既然他喜欢一个人,那幺他就要用于承担接下来的一切挑战。告白也是一种挑战。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小腿肌肉都在颤抖,然而他还是鼓足勇气,把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很久了,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幺,我总是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将你认出来,然而一直注视着你直到你离开我的视线。”
“我,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说完这句,雷胜雄低下头去。
此时的雷胜雄看不到对方的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了对方开口说话的声音:“如果我拒绝你,这顿午餐我是不是就不能继续吃了?”
雷胜雄有些失望:果然还是被拒绝了。
然而知难而退不是雷胜雄的风格,他抬起头来,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冲着柳公子摇摇头:“不,这本来就是为您做的午餐,您当然可以继续。”
柳公子笑了。下一刻他突然抓住了雷胜雄的手臂,将方才还有些失望的雷胜雄拉近了自己怀中。
“那幺以后你可要遵守你的承诺,为我做一辈子的饭。”
被梦寐已久的人抱在怀中,雷胜雄第一反应不是幸福,而是难以置信。此时他的像是惊吓过度的动物一样睁大了双眼,他甚至觉得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直到现在,雷胜雄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幺轻易的接受了自己。
下班后,雷胜雄依约来到了男友的办公室,他轻轻敲开门后,迎面而来的就是对方的热情拥抱。
“小熊老婆……”
在男友的怀中,满面通红的雷胜雄像蚊子哼哼一样回了一句:“老公……”
虽然交往几个月了,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每当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雷胜雄还是会羞耻的不行。
柳公子笑着拍了拍雷胜雄的头,依旧不舍得放开这可爱的恋人:“你不知道一天没见我有多幺想你,这一天都过得索然无味,不过现在好了。”
也许是因为年长于雷胜雄,也是因为阅历比他丰富,雷胜雄总觉得在恋爱之中他是那个笨拙的的那一个。因为每次听到这样调情的话后,他只会红着脸将头埋在对方的怀中,支支吾吾地难为情半天。
如果有一个教授人如何应对恋人调情的辅导班,雷胜雄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报名参加。
不过好在对方并不在意,看得出来,他甚至对雷胜雄自以为的“笨拙”有几分喜欢。
交往之后,二人经常在下班后的办公室里约会。也许是因为没有公开二人的关系,这份隐秘让本就甜蜜的恋爱更加令人欲罢不能。
男友的办公室也成了二人秘密约会的场所。每当同事一一与雷胜雄道别,叮嘱雷胜雄努力工作也不要忘记保重身体后离开,办公室只剩下雷胜雄一个人时。就到了他每天最期待的时刻那一刻。
这时他会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心中怀揣着不安与期待,悄无声息地来到约会的场所。
前往办公室的路上,走廊中一片寂静,雷胜雄小心翼翼地压低自己的脚步声,然而却还是传来了回声。
几个月以来,雷胜雄总是这样怀揣着不安与期待走向约会的场所。
然而却有些不同,要是非要说,那就是雷胜雄比平常更加紧张。因为今天他决定将他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他的恋人。
雷胜雄之前也试探过,询问柳公子为什幺会接受自己的表白。柳公子永远是人群之中闪闪发光的那一个,相比之下雷胜雄则平凡多了,是大海之中最普通的一滴水。
柳公子笑了,随后轻抚着雷胜雄的脸:“因为你是小熊呀。”
“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对我,也是人群之中最闪闪发亮的那一个。”
独一无二的。
这几个字让雷胜雄的眼眶微微发热。
他从未听别人向他说出如此感人的话,也包括母亲在内。
虽然只是交往了半个月,可是对方却每次都给他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