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橹声动,一叶小舟分开垂在水中的柳枝,划破碧波徐徐而来。
天际明月高悬,行驶而来的小舟碾碎了河面上的月光,让这细碎月光像是不慎坠入河中的金箔一般熠熠生辉。每当夜晚降临之时,岸边的花树便会次第绽放,无边飞花飘摇而下,落入了水中,这时空气之中也泛起了淡淡的清甜,家家户户入夜之时会点亮灯火,将本应沉寂的河岸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小舟在石桥前停了下来。
白公子双袖一振,准备起身上岸。他身体还未动,面前就横过来一只戴着碧玉镯的玉臂。
白公子抬眼望去,映入眼中的是相熟之人。
白公子颔首一笑,就在他抓住这只手准备上岸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只见这手却突然晃了晃,送开了柳公子,伸出手的那人也被突然涌过来的人群挤开!
柳公子微微一怔,接着耳边就传来了鼎沸的人声:
“白公子!”“姐夫您来了!”“今儿我家姐姐没客人,姐夫您来看看?”
就在这时,那戴着碧玉镯的人双手分离分开人群,再度挤进了白公子的视线之中。她虽是女子,一言行之中也有几分不服输的泼辣的味道,只见她强行将招徕客人的龟公们压在身后,快速说道:“我家姐姐等您好久了,白公子您务必赏光!”
白公子眼中笑意更浓,只见他挥手示意众人离开,随后就与那戴着玉镯的女子一道离去了。
人群之中有人难掩失意之色,有人摇摇头,口中发出沮丧的叹息。可他们很快就释然。姬十三娘是谁?那可是不慎在妆楼上扔下一方绣帕,半条街的男人都要为了这条手帕打破头争抢的女人。虽然自家姐姐输了,可输在了姬十三娘手中也不算太冤。于是众人也渐渐散开,继续沿河招徕来往的客人。
二人并排走在青石板路上,那小婢轻启朱唇笑笑:“白姐夫可好多日子没来找姐姐了,这几日姐姐可想您想得日渐消瘦呢,还好今日您可来了,若是再不来,姐姐手上的镯子怕是塞几条手帕也戴不上了。”
白公子笑着摇摇头,显然未把这小婢的笑语当真,“几日未见,画眉你也标致了不少。”
画眉笑了笑,她服侍姬十三娘多年,也算见识过了大风大浪,自然也不会把这风流公子的笑语当真。只见她以手帕掩口笑道:“我家姐姐可说了,要是白公子您不打算收我回家,以后可千万别再夸我了。”
二人一路调笑,很快就来到了姬十三娘的院子前,此时正值桂花开放的时节,白公子未曾进门就嗅到了扑面而来的馥郁香气,这香气与女子身上的脂粉气糅在了一起,让他虽未饮酒就已有了几分醉意,心中的不快也散去了几分。这时画眉一手搭在嘴边,向着妆楼上斜倚在窗前的身影喊道:“姐姐,您猜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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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站起身子,向着楼下的画眉抛下一声哼:“管他是谁,是谁我也不见。”
画眉微微一怔,这时白公子径自上了楼,之后一语未发地来到了姬十三娘屋中。
此时的姬十三娘正背对着他梳妆,亮如白昼的烛光映照在镜子上,映出了绝色的面容。姬十三娘正将一直发簪插入如云的秀发之中,这脚步声让她柳眉紧蹙,心中不悦更甚,“不都说了谁也不见了,怎幺还……”
这时那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将那簪子推进了她的秀发之中。姬十三娘转身,想看清这色胆包天的人到底是谁,当她与那人四目相对之时,美目中的不悦之色瞬间烟消云散。
白公子躬身为礼,笑着对她说道:“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也罢,那我改日再来拜访。”说着作势就要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女子抓住了手。
“你,你怎幺来了?”姬十三娘虽然竭力压下语气中的惊喜,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还是透露出她的真情实感,“今夜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幺……”
姬十三娘尚未说完,双唇之间就被按上了一根手指。对面的白公子摇摇头,示意她莫要继续说下去,于是她立刻心领会地点点头。
“今夜你是想做些什幺?听曲还是看戏?或者……”十三娘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抿唇笑了笑。她招呼白公子相对而坐,随后支起手臂,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白公子
当初站在楼上与白公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望时,见多识广如十三娘心也不由得颤了颤,心中道竟然有眉眼如此出挑的男人,岁不发一言,只是站在人群之中就将身边的人比了下去。
然而日子久了她也透过了这绝美的皮相看透了这人的性子。她与他是一类人,皆是矜骄自满,不可一世,骄傲跋扈。
总而言之,是不值得托付之人。
而白公子这人也是个人,花了大钱来到她这里也不过是听曲喝酒,偶尔兴致来了会与她相对抚筝,若是醉了就在她这里和衣而卧,相识多年以来却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起初十三娘也以为这人大概是个天阉或有龙阳癖好,不然怎会在她面前效仿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然而日子久了十三娘也就看清了其中的关窍,从此也就断了与他共赴巫山的念头,专心同他一道看戏听曲喝酒抚筝。
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白公子千不该万不该在这天出现在她的房中。十三娘也是个直率的性子,加之与白公子相熟,也就不再遮掩,索性开门见山问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为何新郎官会抛下娇妻,在大喜的日子里逃出来喝花酒?”
白公子并未作答,这沉默倒是勾起了十三娘的好。她一边在杯盏中斟满酒一边说道:“传说你那新娘虽是男子,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如此良人在怀你却来到我这里,岂不是辜负了大好的良辰美景也伤了新妇的心?”说罢十三娘就将酒杯送到白公子手中。
杯盏中的酒浆泛起了小小的波纹,而白公子就低头凝视着这酒杯,久久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