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谁都无法依靠,又何须所谓的家人,徒增羁绊呢?”僧人低沉的嗓音语气淡然,却透着令人心伤的苍凉之意。
“可是……”难道是她之前对他说了许多关于家人的事,让他感觉不快了?迦叶的家人,是不是对他不好?
炽儿哪里知道,自己在梦里悄然吐露的秘密,早就被僧人洞悉——
他不光知道了她身怀有孕,更听出了她父亲对这个孩子的杀机……他像是恼自己起初面对这个娇弱小孕妇的无所适从一样,恼任何敢伤害她腹中生命的人!
“不要多想了。”他闭目念起经来,中途又停下来,轻声一句,“我会在这里陪你。”
***
出乎炽儿的意料,僧人真的是静静地陪伴她,照顾她,而没有再对她做任何“僭越”的举动。
白日里,他看书,打坐,有几次也轻轻弹起角落里尘封的琴。每每炽儿听得入迷,他却琴声顿止。后来炽儿想来想去,才领会僧人是怕琴声被塔底的人听见,引来什么不速之客……
夜里,他也是盘膝而坐,于小榻边守着她。
两个人这般相守,朝夕相对,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么?
可是,这塔顶就如一座孤岛,待久了,令她的心越来越沉……迦叶又不爱说话,往往只留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再加上担忧焰儿,又怕自己有孕的事迟早瞒不住——
现下他待她尚好,只不知若知晓她有孕,会如何反应?
“迦叶,我想下去走走……”终于,在塔顶住了数日之后,炽儿实在忍不住央求道。
僧人起初仍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耐不住她反复地柔声乞求,这才冷声回应:“下去走走?佛门清净地,不是女施主的花园。”
炽儿被他说得半天也憋不出话来,最后垂下螓首,有些丧气:“可是这般若寺中,明明就有许多女子出入呀……”
“嗯。”迦叶也不否认。
“那为什么我不能……”如果能给她一间禅房住,是不是也好过日夜待在这小小的楼阁里,寸步难行呢?
“你要以什么身份入住?”僧人仍是冷冷地,“赤宁城主未过门的新任妻子?还是小妾?”
“啊……?”这下炽儿真的惊呆了。
他知道了……父亲要将她许给宁徽玉的事!
难怪,难怪今日他从下头拿了食盒上来,脸色便显得比往常更冷淡了。
“迦叶,那只是……”只是父亲一厢情愿而已!
“他如今自身都难保,你还是不要指望,这位城主大人会照拂于你了。”迦叶打断了她的话,如初遇时那般冷漠的眼扫了她一眼,“既然不需要我陪,那就请自便吧。”
他也不知道究竟在气什么,扔下手里的经书,便转身出了阁楼,咔擦咔擦又在外头下了锁。
他走了……
到夜里也没有回来。
独自听着北风呼啸,炽儿对着黑漆漆的阁楼,心里的恐惧越来越甚……因为怕引人注意,阁楼里根本不能掌灯,她缩在窄窄的小榻里,默默舔舐着黑暗与孤独的滋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