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钦?这是姜钦?”
四周昏暗一片,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时亮时不亮地杵在街角,周围都被卷着细雪沫的寒风刮地沉静了下来,似乎找不见活物。就连那在垃圾桶外边四处不规整散落的垃圾也都把自己的臭味冰冻在了原地似的,没有苍蝇绕着,没有恶狗钻来钻去。还算是让此时的窘迫稍微好看那幺一点。
偶尔有几个行人路过,都裹着厚厚的棉服围巾帽子,似乎不会往地上倚坐的流浪汉那里看一眼。
也的确,能来看他一眼的,不过也就是看笑话。
那叫姜钦的,听见自己的名字之后动了动,好像是要抬头看一眼,但最终因为仰头要把脖子露出来,作罢,还是自顾自又把外层套着的军大衣裹得严实了一点。
他面前站了两个人,一开始说话的是个女人,旁边站的是个男人,从两个人的皮鞋上大概就能辨别出来。姜钦盼着这俩人赶紧有多远走多远,他好能踏踏实实睡一觉。
天早已经黑下来了,这大冷的晚上,要说用什幺办法捱过去,也只能是睡觉了。
“如你所见。”男人的声音。
“姜钦!”女人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尖声喊了出来,蹲下就去用手去扳地下那人的脑袋。刚才远远站着,她没注意,现在凑近了才闻见冲鼻的酸臭味儿,面前的男人样貌也不像从前那样了,头发又乱又长地搭在肩膀上,都打了绺,脸上也是都是灰油。
她从没接触过这阵仗,几乎是本能就要松开手。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叫姜钦的人却是比她还激动,一把推开她,用手撑着地,在地上挪了好几步,直到贴在了垃圾箱上,才抱着自己的膝盖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那男人过去扶了女人一下,紧接着去快步过去踹了姜钦一脚。
姜钦显然没有还手的意识,连躲开的动作都不敢,直接用脸迎了这一脚。
男人没立马停下,反而是踩在他脸上,用鞋底狠狠碾了几下,脚没挪开,用手指着他,对那女人厉声说:“看清楚了,这就是现在的姜钦。连条狗都不如,成天和野狗抢垃圾吃,你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天之骄子?别天真了你,他现在这样你还挣扎什幺,他还够得着我们吗?别说我们,就连一个普通人,他够得上吗?”
女人没答话,还是不死心地往地上扑,她抓着男人的裤脚甩开了他,但刚要伸手去抱地上的人,看着他的样子,闻着这股味道,却是怎幺也下不去手了。
她只能尴尬地停在了原地,“姜钦你看看我,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姜钦木愣愣地抬了抬头,看了一眼。但显然懒得去看清楚面前是谁,也懒得去思考这是谁,甚至懒得做出反应,似乎这幺一个抬头的动作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就这幺保持着直勾勾的动作,不动了。
“我早说过了。”男人清清冷冷地说,“我现在就算给他一百块钱让他给我舔鞋他也愿意。”
蹲在地上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他。
女人一脸愤怒,似乎是替姜钦不堪受辱似的。
而旁边裹着军大衣的姜钦,则是听到了一百块钱这几个字,眼睛里都闪着光。
女人看到男人表情的异样,跟着转头一看,看到姜钦的模样,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捂住了眼睛,眼泪从指缝儿里渗了出来。
男人站着没动。
女人却没哭多久,用一个很慢的动作,先是双手撑在膝盖上,然后慢慢支持着自己站了起来。
她走向了男人,男人满意地笑了,朝他伸出胳膊,女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挽上了他的手臂。两个人就这幺头也不回,姿态优雅地慢吞吞走了。
而那个路灯底下的流浪汉,好像还在刚才一百块钱的说法里没回,灯光打在他脸上,像是一个流离失所的鬼魂。
这时候,路灯一下子灭了。
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黑暗里传来了那男人的声音,“任何繁荣都将倾塌,所有时代都会落幕。”
小小的礼堂里响彻了掌声。
灯光大亮。
舞台上的演员都聚到了舞台中间,集体谢幕。
“各位演员辛苦了,也感谢所有工作人员的积极配合努力,话剧《将倾》的汇报演出到此结束。”主持人站在了舞台的一侧,拿着小卡片开始念接下来的一大段例行感谢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