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佚之泡在水下的双脚抵在一起摩擦了一会儿,两眼茫茫地盯着水面,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只剩下两个人,我就会为他生下孩子。”
宁永锡笑了:“你真高尚。”
花佚之墨黑的媚眼看向他:“你呢?”
宁永锡站了起来,单手托着那个木盘,小半杯水轻轻地晃了晃:“如果那一个是我的爱人,我就和他一起死,如果不是,那我只能自杀。”
他带上了浴室门:“好好休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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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笼罩了一切。
直到九点钟,太阳才升起来,照耀着脚下呜咽的大海。无数粲然的金斑随着水波闪烁明灭,遥远的天穹是灰紫色的,千万道雨线挽起弓矢 ,密密地砸向大地。
隔着大雨,隐隐约约地传来海鸟长长的叫声。
z325西区419号,是他们寓所的地址。z区在失落地带与文明地带的交界处,西区更是蛮荒之地,这片海域曾经是旧世界的旅游圣地,海水透明像水晶一样,沙子是牛奶一样的纯白色,后来变成了大量污染者的聚集地。
病毒是一模一样的,觉醒态开发五感,构造态模拟动物,裁决态支配自然,修正态改造思想,控制四态的人活下来,被称为进化者,控制不了的人会变成怪物,叫做污染者,像丢弃垃圾一样被隔离于文明地带之外。
宁永锡差点死在进化裁决态的时候,是花佚之救了他。
419号是凭空建造起来的房子,从花佚之救回宁永锡之后开始构建,现在已经形成极其完美的防御体系。很少有人敢住在这样污染者横行的地方,整片海岸都是他们的天下。一周之前419号迎来了第六个房客,还在上高中的柳如晦,小少年有着永远消耗不完的旺盛精力,家里又变得热闹了几分。宁永锡站在画室的玻璃墙后,点燃一支烟,凝望着日出的大海。他很喜欢这种感觉,面对蛮荒的自然,背后是旧世界的幸存者生活着的城市,让他有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自己是文明的守望者。
门被轻轻地打开了,陆厉赤裸着上半身走进来,他只穿了下身一条短裤,全身隆起的肌肉肆意舒张,蜜色的皮肤上爬满了汗珠,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男性气息。
棕色微鬈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黏在前额。
这个健壮的退伍军人今年还非常年轻,比宁永锡和颜冶欢都要小,面部轮廓像是刀削出来的岩石,英俊而坚毅,漠然得没有一丝温度。
熹微的晨光从玻璃墙外漫进来,没开灯的画室仿佛浮动在氤氲的雾气里。陆厉走向宁永锡:“天亮了。”他随意地说。
画室旁边是健身房,训练室是完全密封的,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没有窗户,陆厉严格地保持着过去服役时的作息习惯,每天早上锻炼很久。宁永锡并不意外,谁在密封的环境里呆久了都会看看外面透透气,虽然这样压抑的天气并没什幺可看的。画室是宁永锡的领地,可谁都很喜欢来这里坐上一会儿,下午三点钟的画室里会有芬芳的红茶和美味的可可松饼,陆锻还说想抓一只画眉鸟养在家里,这样喝茶的时候就会有鸟鸣声了。
宁永锡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雪白的烟嘴指向陆厉。
“不用,谢谢。我不抽。”陆厉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看着阴霾下的大海。
一个污染者蹲在海边的礁石上嚎叫,脊背上生出畸形的两翼,人的脸上凸出一块可怖的尖喙,大雨不断地砸在她赤裸的身体上。
宁永锡吸了一口烟,淡漠地说:“毫无美感。”他转过身走向窗边摆放的画架,上面黏着一幅未完成的作品,阳光下的海岸和地中海风情的建筑,古旧的石壁,攀附着铁线莲和菟丝草的门廊。
陆厉还在那儿站着,太阳越爬越高,远处的乌云裂开了,盛大的光柱照耀在海面上,仿佛的怒临。
“别看了。”宁永锡俯身捡起地上的画笔,搁在高脚凳上的颜料盘里的颜色是铜红色的,像是生锈的玫瑰,亚麻色头发的艺术家一边端详着自己的画,一边随意地问:“你有没有见过旧世界的海岸?”
“我小时候家住在海边,有个很小的农场,”宁永锡右手夹着烟,左手随意地在颜料盘里蘸了几笔,站在画架前涂抹起来,“日落的时候我妹妹就跑到沙滩上捡贝壳,我跟在她后面跑,大群的海鸟跟着我们跑,跑着跑着就能跑到太阳里去。”
他的声音渐渐放轻,“下雨的傍晚,她留在我的卧室里看我画画……”
陆厉回过头看着他,很难说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一刻的陆厉情柔软,就好像矗立在海边被砥砺了千万年的石头化开了成水,宁永锡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忽然觉得很陌生。
他放下笔。
“你在画什幺?”陆厉问,走到他面前。
“玫瑰。”宁永锡说,“花圃里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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