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只在储物间里发生。储物间外的于生,是满分的好学生,碰不了的。可在储物间里,陆满可以泥在于生身上,手臂用力地捆住于生的腰,把他拉进自己的有腐蚀性液体的洞穴。
陆满说,消毒,就是小口小口地舔于生的皮肤。
陆满说,注射,就是把牙齿埋进于生里面。
陆满不再说话了,她脑子里开始播放动物世界的片段。蛇捕食兔。
蛇把嘴巴张到最大,兴奋地几乎要裂开。
蛇露出锋利的毒牙,把牙刺进兔子的脖颈。
兔子也许发出了声音,反正于生在闷哼。
兔子也许在抽搐,反正于生在颤抖。
毒素注射完毕。
蛇阴阴地,很笃定地游到一边。
陆满松开手,走到垃圾桶,吐出嘴里的血沫。
于生沉着脸,在扣纽扣。
陆满解下皮筋,抛给他。于生接住,很仔细地看着皮筋。皮筋上缠着陆满的长发,勾着。
于生把头发拆下来,用钥匙打开柜门,把皮筋放到放皮筋的盒子,把长发放到放头发的盒子。
他的柜子就是一个以陆满为主题的博物馆。
陆满粗鲁地用鞋踢着柜子,发出一连串很急很闹的撞击声,于生也没有回头看她,他只是在看柜子里的东西。
陆满冷眼,心里在给于生下定义,恋物癖。一个疯狂起来会吻桌子的人,恶心又有趣。
陆满从后面抱住于生,感受到于生的僵硬,但他没有推开。
陆满让自己的声音溺了水,用电影演员的语气讲台词。
“好喜欢你。”
“我咬你,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你一定原谅我。”
在于生看不到的背后,陆满弯着嘴角。
陆满喜欢玩这种假装恋爱的游戏。她可以拿于生练习以后要对陈沦说的话。
于生扯下陆满的手,淡着一张脸皮,说了一句,“假话。”
陆满站远了一点,错开储物室的灯光,说,“也许深情的话听上去就像假话。”
下一次,下下一次,陆满仍然对于生说这样的话。她拥抱着于生,说出来的话都带有她肢体的温度。
事实上,无论是什么样的话,只要多说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是真理了。
“好喜欢你。”
“我现在好好写着题目,你都会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我写什么字都和你沾边。”
话说到最后,于生会也垂下眼,轻轻回握住陆满的手了。
陆满心里飘飘然,她觉得于生真的好掌控。
打开门,出去。鼻子猛然袭来的酸痛她几乎要落泪,伸手去抹,发现自己流了鼻血。
前面,学校后勤高举着手,挂上黑红的,摇晃的窗帘。
真的闻到了一种甜蜜的气味。
雪亮的白鸽极速穿过教室,垃圾桶里有红苹果在腐烂,大眼睛的银色金鱼静在水面,边上的女孩乱喷粉红的香水。不是这些东西的味道。
鼻子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向外看,看见陈沦在一群带笑的老师中间,缄默着走过我的教室,灰色的光落在他身后。
陈沦偏转过头,直截地看我。
明白了,原来这种气味的来源是陈沦。
等陆满追出教室,陈沦已经走了。
她伏在洗手池上,把脸埋进水中,鼻子呼出一连串小小的气泡。她抬起头,抹了一把眼睛,目光胶在对面的镜子里。
咦,在自己的脖子中间,偏左的地方,有一点红红的,像起了一个小肿块。用手去摸,并没有感觉到凹凸不平。再凑到镜子前面看,发现原来是镜子上的一块斑。
陆满一笑置之,回了班级,她喝水,喉咙下咽的时候却忽然有些痛。以为是错觉,于是又喝两口,三口,感觉到喉咙里焦灼地痛。
知道看不见,可切实地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张了一个坚硬的恶性肿块。
她从课桌里翻了消炎药出来,吃了,可还是痛。
这天班级里的女生小团体约出去吃饭,九个人可以打七折。她们差了一个人,于是白荼笑着过来拉陆满凑数。
陆满看着这些女生饱满的苹果肌,忽然有些感激的惶恐。她心里是不想去,可无法拒绝这种热情。她想,自己是被她们喜欢的。她们是喜欢她,才会邀请她的。如此一来,陆满怎么也不会拒绝了。
陆满跟在这群闹泱泱的,头发乌黑的少女身后走。八个人在她周围,八张嘴在说话,有专门调动气氛的女孩,轮不到陆满耍宝。
陆满一个人慢下来,走到最后。在那八个人的十六只眼睛下,她连五官也不知道怎么摆了。
她撞到前一个人的肩。那个双眼皮,小嘴巴的女生笑着问她,“我们那天都吓死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咬于生啊?”
陆满愣了。白荼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很锋利。
“是啊,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咬他?”
“于生后来有去打针吗?”
陆满听到自己的声音很粗俗地说,“因为我打不过他啊,只能上嘴咬了。”
割草机在响,她们在笑。笑声一路震荡过去,途中遇到了阻碍,笑声小了很多。她们的嘴抿起来,眼睛很乖地看着地上,或者佯作漫不经心地向前看。
陈沦从礼堂里走出来。陈沦也在很多人里,只不过他边上是学校领导和老师。
陆满依旧缩着肩,走在最后面。她只在听,嗡嗡嗡,边上的割草机真闹。
工人关了割草机擦汗,没了声音,四周忽然被抽成真空。
真空里,陈沦微扬着嘴角,和校长说话。真空里,陈沦经过陆满。
然后,陈沦伸手,指尖很轻地划过陆满的手背。
校长不知道,他很开怀地笑,拍陈沦的肩,和其他的老师一起称赞他。
陆满捂住手背,回头看,陈沦被众人挡住了。手背一阵刺痛,更痛的是自己的喉咙。
晚上回去和爸爸说喉咙痛,陆云拧着眉把陆满按在沙发上,让她张嘴,用手电筒照进她的口腔。
“看起来没事。”陆云关了手电筒说。
“可是我真的很痛,又痛又热,一直很渴。”
“可能是上火了。”
“不是啊,是里面痛。”
“过几天就好了,你就爱瞎想。”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陆满气得扭头,看见陆云桌上的一条手链。那是最近流行的情侣手链。
陆满绷着脸问陆云,“这条手链哪里来的。”
陆云迅速说,“是我没收的的手链,班里学生早恋。”
“哦。那你给我吧,你又不戴。”
陆云皱眉,“这是男孩子戴的。”
“有什么要紧。”
第二天,体育课。
陆满在开着细小白花的树下,转着手上的手链,对于生笑。
于生走过来,他们一前一后,走到没有人的地方,陆满握住于生的手,把他拉到看台的阴影下,推到墙上。
陆满的喉咙里的肿块依旧在痛,只有在咬于生的时候,可以缓解。
陆满很熟络地解开于生的纽扣,于生抬头,眼睛看着很遥远的灰色楼宇。
把牙齿拔出来后,陆满依旧缠在于生身上,说喜欢。
于生的手握上陆满的手腕,摸到了手链。
“喜欢吗?”陆满问他。
“还好。”
“给你戴好不好。”陆满把手链摘下来,又随口补充,“这是我自己编的。”
于生看着陆满把手链戴到他手上。
但这是情侣手链,于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