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在陈文的记忆中,《焚书》在明清乃是禁书,却屡禁不绝,其中多有违背封建礼教的言论。前些日子有空,他也曾找来一本翻看,如答以女人学道为短见书一段记述:
“不可止以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
与西方文艺复兴几乎同时代的思想解放,明廷虽然也有压制,如李贽的著作被禁,李贽本人被关押进大牢,但是思想解放却并没有被压制下去,尤其是江南。而后来则完全是靠着满清的文字狱才算彻底压制下去,直到洋枪洋炮逼着睁眼看世界,思想才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深知到明朝中后期的思想解放,在后世甚至被一些人推崇为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基础,但是在书中看过秦淮八艳的结局,听闻过那位以身殉情不成即守寡终身的浦江才女倪仁吉的故事,如今亲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期寄的目光,陈文才发现后世看到的那些什么资本主义萌芽也不过是以偏概全罢了,这个时代的思想解放并不仅仅如他从那些论文中看到的那么简单。
只不过,周家小妹所问的东西,陈文却没有办法正面回答她。男女平等,在后世也并非有多普遍,尤其是像某些宗教、某些肤色比较黑的人种亦或是其他的一些仅仅是披上了文明外衣的国度之中,女子往往不过是丈夫的****,既要养家糊口,家中还没有丝毫地位,无端端的打骂、强迫的***无处不在,甚至就连家中的其他男丁都能随意轻贱之。
而像陈文那个时代的共和国,女子能当半边天,很多经济发达的地区女性的地位甚至已经开始有所超越,作为一个有着几千年封建传统的古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事实上,一个女性想要和男性获得同等的地位付出的还是往往要更多。
所幸的是,陈文早已想到了这些,否则也不会直接将问题挑明,而此刻正好换个思路来将这个问题解答一二。
“周小娘子听说过顺德吗?”。
自小到大,出过最远的远门便是前往衢州向陈文报信,看过的书中也没有见到过这个词汇,甚至连这是个地名周家小妹都不甚清楚。
“顺德是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广州府的一个县,那个县自宋朝起便以丝绸闻名,至国朝近百余年,丝织业繁盛,当地的一些女子中也出现了一些新的习俗,比如自梳……”
按照中国的传统,女子出阁时,发型要改为妇人的样式,以完成从闺秀到人妇在装束上的改变。自梳女起于明朝中后期的顺德、番禺等地,乃是源于当地丝绸行业繁盛,女性在经济上拥有了一定的基础后对于出嫁之后经济地位与家庭地位的不匹配而产生了抵触的心理。于是,将姑娘的辫子梳成发髻自此终身不嫁的自梳女便出现了。
历史上,自梳女自明朝中后期以来,至晚清时达到顶峰,如顺德均安等地甚至到了当地的女性不结婚的多,结婚的少的地步。最后,直到民国和共和国时代女性地位得到提升,这种现象才逐渐消退。
“其实不只是在广东,距离周小娘子与在下不远的苏杭,由于丝绸产业的蓬勃发展其实当地的女性,尤其是那些绣娘在家中的地位也胜于从前。”
明朝中后期,如苏州、杭州、成都这样经济发达的大城市中,雇佣人员数百甚至过千的工坊并不鲜见,其中丝绸生产的产业链上从养蚕到刺绣,几乎都是由女性作为工匠。丝绸生产的工钱使得她们拥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而在那样的城市之中,思想的交流更为频繁,解放程度也更大,甚至是包括李贽的言论在内的思想开始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部分人的认同,从而开始影响到社会的氛围,使得能够养家的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也有所提升。
或许也正是因为思想解放的程度更大,女子能够得到更多的宽容,所以才没有出现自梳女的现象。
默默的听着陈文讲述着这两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所发生的故事,周家小妹先是迷茫,随即便恍然大悟了过来。
“侯爷的意思,是女子想要在家中地位上有所提升,不再为人所轻视,首先要获取那个经济基础,是吗?”。
“无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