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赵祯要问些什么,镜远镜的技术细节他肯定没有兴趣,赵祯就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有那个时间精力,他不如找几个宫女看歌舞。
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徐平干脆不想,只管低头跟着小黄门赶路。
几乎横穿大内,才到了天章阁里。赵祯还没有来,徐平静静地站在一旁。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徐平低头已经打盹的时候,听见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忙打起精神,身子站得笔直。
“随我进来。”
赵祯一边说着,脚步没停,直接进了天章阁里。
这一会的功夫,赵祯已经换了便服,徐平这才注意到,赵祯刚才是穿着公服去翰林天文院的,就是平常在崇政殿议事时的穿戴。而日常与大臣会面,只要不是在崇政殿和延和殿那种正式的场合,赵祯都是穿便服。看来他对刚才的事情还真是重视。
进了天章阁,吩咐赐了座,小黄门上了茶来。
赵祯看着徐平,没有套话,开门见山地道:“留你下来议事,与刚才观天象的事情无关。我看了三司上来的账籍,这两个月,加上新开的铺子收入,加上三司管下的场务革除旧弊增加的钱数,一个月有一百多万贯了。”
这个数字显然让赵祯很受震动,说完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徐平倾斜过来。
徐平平静地道:“托陛下之福,三司这两月入账钱数确实可观。”
“而且还每月都在增加,一月就多三五十万贯!这样下去,到年底光三司增加出来的钱,就在一千万贯开外,所有的窟窿都补上了!”
徐平微微叹了口气:“收钱太快,现在有些麻烦了,微臣也在为这件事情发愁。”
“愁?愁什么?”赵祯听了徐平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以前三司都是因为库里没钱发愁,现在府库充盈,不是好事,有什么好愁的?”
原来赵祯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徐平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三司现在库里充足,不向内藏库借钱了,赵祯感到有些失落?
徐平举起手中的笏板,掩饰自己的神色,拱手道:“陛下,微臣正是为了现在铜钱都到了三司库里在发愁。若说是天下之财有定数,微臣是不信这种说法的,但天下的铜钱却实实在在是有定数的。三司的库里多了,京城百姓手里的就少了,各种商业买卖都要受到影响。钱要收上来散出去才有意义,如果积蓄在府库里,这钱也就没用了。平常百姓人家如果窖藏铜钱尚且违法,官府库里存钱,一样不是好事。”
铜钱是货币,不同于金银,按律私自大量储存是违法的。不过几十年的通胀,也没有百姓人家大量储存铜钱,绝大多数还是储存在各级官府的库里。经济条件好的地方官府只进不出,积压了大量铜钱,也是民间钱荒的原因之一。
显然徐平的回答出乎赵祯的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会,才道:“怎么,三司库里铜钱太多会影响京城百姓吗?往年不都是铜钱不足,外路州军有事,要三司拨钱往往没有钱向外发,所以才有入中法吗?怎么现在还反了过来!”
“陛下,事行有度,过犹不及。现在是三司铜钱收得太快,而散得太慢,导致京城百姓手里没钱用了。钱之一物,存起来没半有分益处,关键是要使百姓手里不缺,街面上的商业兴隆。商业起来了,收的税也就多了,税收得多了,三司库里的钱也就又多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正是这个道理。钱必须有进有出,两方协调,才能让百姓安乐。”
赵祯本来是把徐平叫来,想夸夸他理财有术,让国家一下就不缺钱了,却没想到他会为钱多发愁。转念一想,三司最主要还是花钱的,手里钱多了确实不是好事。
“这就有些难办了,本来我看三司的铺子生意好生红火,比以前的那些什么香药院之类货物卖出去快得多,还想着内库里一些储存也拿到那里去卖。内库的好多财物,存在那里年月久了,虫蛀鼠咬,损耗不少,不如卖出去换在铜钱,没想到却有这种麻烦。”
徐平道:“说麻烦也不是麻烦,不好存放的货物,确实要卖出去,不然白白损失掉岂不浪费?关键是现在的钱要想办法散出去,散了再收就好。”
赵祯见徐平再三强调现在的钱要向外散,心里明白他必然是有了想法,问道:“那依你看来,现在库里的钱怎么向外散最合适?”
“禀陛下,依臣看,最合适的方法就是京城官员废折支,发实钱!等到以后收到的钱再多,连京城驻军一起,全部发实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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