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刘承佑将目光从天外收回来,笑着摇头。“朕本来就是诸位叔父的晚辈,这带兵打仗之事,朕原本也不在行。所以,史枢密和杨相刚才说得那些话,朕听得是满头雾水。连弄清楚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注意到您老失礼未失礼?!”
“老臣愧杀了!”史弘肇闻听,脸色顿时一红。再度躬身下去,抱拳致歉。
刘承佑赶紧上前几步,双手托起了他的胳膊,“史叔父这是干什么?且不说父皇有遗命要你辅政在先,即便没有父皇的遗命,朕也拿你当大汉国的擎天巨柱,怎么会在乎几句言辞上的闪失?赶紧平身,平身,来人,给史枢密和诸位顾命大臣,把绣墩搬得距离朕近一些。朕要与几位叔父当面求教!”
“遵命!”门外当值的镇殿禁卫答应一声,冲进来,七手八脚将五个留给顾命大臣的专座挪到原本摆放御书案的位置,围成圆弧状,与刘承佑的龙椅对了个正着。
见小皇帝如此礼贤下士,史弘肇脸上的表情更加窘迫。晃动着大手连连辞谢,无论如何不敢就坐。
刘承佑却愈发恭谦,亲手上前拉住他,将他按在了正中央的绣墩上。然后又陆续将郭威、杨邠等人,逐一请到两侧的绣墩上就坐。待五名顾命大臣都有了座位之后,才缓缓走回龙椅,欠着身体坐了半个屁股,再度虚心问策。
这回,史弘肇终于不敢再独断专行了。非常客气地请杨邠、郭威、王章、苏逢吉等人,跟自己一道商讨对策。五个人稳住心神,根据眼前形势和朝庭真正掌握的实力,几番探讨之后,终于找出了一系列相对稳妥的办法。
西侧李守贞、王景崇和赵思绾三个虽然来势汹汹,并且取得了后蜀的明面支持,但毕竟各自的能力和实力都非常有限,短时间内,未必对汴梁构成威胁。所以朝廷也没必要过分惊慌,先征调常思、白文珂、郭从义三个,带领各自麾下兵马前去平叛,努力战线稳定下来,再根据具体情况,重新调整部署。
东侧的老狼符彦卿和白马高行周两个,因为尚未竖起反旗。所以朝廷的策略最好暂时以震慑为主,辅以高官厚禄以示安抚。由郭威领军五万,进驻黄河南岸的濮州。同时朝邺都和青州两个方向发出威胁。然后,再由朝廷下旨,加封符彦卿为太保,高行周为太尉,向二人发出入朝辅政之邀请,但具体入朝日期,由二人自行决定。另外,高行周和符彦卿的几个儿子,也都拜为节度使,赐予开府建衙之权。
至于其他蠢蠢欲动者,五位顾命大臣则一致建议,刘承佑暂时装作没看见。待最大的两个火头被扑灭之后,再腾出手来,将这些宵小之辈挨个绳之以法。
“陛下,此乃先前所述几个方略,请陛下做最后定夺!至于其他细节,可以在方略实施之时,根据当时情况,再另行补充。”副宰相兼刑部尚书苏逢吉字写得最好,资历在五位顾命大臣当中也最浅。因此主动承担了书吏的差事,起身走到一旁,将一系列方略文案按照记忆誊写一遍,亲手捧到了刘承佑面前。
刘承佑在乎的是大臣们眼里到底有没有自己这个皇帝,至于该怎么决策,倒不是太关心。见五位顾命大臣终于很识趣地把决策权留给了自己,也不吹毛求疵。笑着点点头,直接命人拿去盖上了天子之印。
军情紧急,五位顾命大臣不敢过多耽搁,立刻告辞出宫。刘承佑起身亲自送大伙到了宫门口,非常有耐心地目送最后一匹骏马在长街上消失,然后才缓缓转过身,缓缓穿过春日下寂静的皇宫,缓缓走向自己洒满阳光的龙椅。
五个顾命大臣专用的绣墩,还摆在龙椅的对面儿,隐隐围成了一道弧线。
有这五个绣墩挡着,外边的任何危险,都要先越过弧线,才能抵达龙椅处。而龙椅处所发出的任何声音,恐怕也要先越过那条看不见的弧线,才能传出宫门,传到全天下子民的耳朵里。
忽然,刘承佑好像懂了,父亲为何给自己留下五个顾命大臣,而不是六个!
笑了笑,他快步上前,将绣墩挨个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