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道:“半块饼,不贵重,却是我从长安一路回来,唯一一件不用我腆着脸皮向人讨要就有人给我的东西,谢谢你。”
妙吉祥无声地笑起来,李鱼发现她笑的时候和哭泣的时候截然不同。她只一笑,唇的两沿便向上微微翘起,露出月牙状的雪白的牙齿,而一双杏眼,也弦月似地弯起,那种甜直入人的心底。
“就半块饼罢了,李家大郎可别这么说,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李鱼打断她的话:“李鱼!鱼呢,就是水里游的大鲤鱼的那个鱼。我的名字,你叫我名字就好,一口一个大郎的,我也是浑身不自在啊!”
妙吉祥有些诧异:“大郎这称呼很正常啊,有什么不自在?”
李鱼嘴角抽动了几下,现今这世界,一户人家的长子被人称作大郎确实再正常不过,直到了宋元时期,也没什么不正常。可自从《金瓶梅》问世,大郎这个称呼就算是毁了,听着怪怪的,被人呼作大郎总有种头顶绿油油的感觉。
这个缘由李鱼自然不便说给她听,只道:“大郎这称呼,旁人用着都没什么。只我听着不甚舒坦,吉祥姑娘切记,永远莫如此称呼与我就是。你叫我李大哥就好。”
妙吉祥睇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极了斜睇视人的小鸟,灵动,可爱:“真是个怪人呢!”
妙吉祥嘀咕了一声,道:“李大哥,我听说过你的事呢,你为父复仇,杀死了一个大官儿,很了不起。吉祥很佩服你。”
李鱼摇头笑道:“不过是一个执戟长罢了,也不是什么大官。”
李鱼顿了一顿,道:“你小小年纪,这么勤快,我也很佩服你。”
妙吉祥又向他露出一个笑脸,有些甜,有些憨态可掬,她真实的神情举止,和她的真实年纪似乎确实有着一定的差距,经常很自然地露出孩子气的动作。
李鱼安慰道:“我知道,你在家里受了委屈,别太伤心了。你生得这么美,以后一定会嫁去一个好人家,有一个疼你的好郎君,到时候就脱离苦海了。”
“委屈?没有啊!”妙吉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突又恍然,一双眼睛又笑弯起来,开朗地摇头道:“阿爹养活一家人不容易,娘亲又有了身孕,妹妹年纪还小,奴帮家里多分担一些,是应该的。”
李鱼看她神情不似伪饰,不禁惊讶道:“你不是在家里受了委屈?那……你一个人躲在竹林里哭什么?”
妙吉祥的笑容黯淡了下来,双腿蜷了蜷,下巴搁在膝盖上,幽幽地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李鱼轻啊一声,忽然想到了自己远在异时空的父母双亲,虽然这段记忆变得极其模糊,几乎完全想不起来,但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父母双亲失去他后,一定会非常伤心。
李鱼忽觉酸楚,眼睛不觉湿润起来。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一轮明白,沉默良久,忽然道:“如果,你的母亲正在天上看着你,你说,她最希望你怎么样?”
妙吉祥挺直了脊梁,振作了一下,望着天空的明月,脸上漾起甜美的笑容:“娘一定希望我开心、快乐!”
李鱼呆了一呆,他下一句话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妙吉祥开口,以便继续解劝,谁料妙吉祥居然把他准备好的台词给抢了。
妙吉祥感激地看了李鱼一眼,站起来,拍了拍臀后的土:“我一直很努力,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快乐。今晚只是太想我娘……,李大哥,谢谢你!”
妙吉祥弯着腰,从竹林间钻出来,轻盈得像一只牝鹿。两个人在竹间月下,并肩走去,一路上各有所思,并没有再说一句话,但相近的思绪与情感,却分明让他们感觉到,彼此亲近了许多。
李鱼和妙吉祥回到院子里,李鱼站住了脚步,妙吉祥向他轻盈地福了一礼:“李大哥好眠!”
李鱼点了点头:“晚安!”
李鱼就站在门口,看着妙吉祥踏着清霜似的月色,袅袅婷婷地走去,她一直走到房东头,在那原本放皮货杂物的小仓房前停下,又回眸望了他一眼,便走了进去。她走进去时,腰杆儿,依旧十分挺拔。
李鱼轻轻叹了口气,愁绪顿时减轻了许多,却隐隐地有了种愤怒之意:她是睡在仓房里的么?就算是生身的父母,也不是都会那般疼爱自己的儿女的啊!难得她能如此乐观,一颗心始终剔透明亮得仿佛那边那轮月亮。
李鱼又想到了正睡在房中的潘氏,一种孺慕之情油然而生,那是一个可敬的母亲,也是他这一世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李鱼下意识地又摸了下颈间的宙轮项坠,蓦然兴奋起来,还有一天半,这个项坠儿似的小玩意儿,究竟会给他什么惊喜呢?李鱼的心中无比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