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凤拿着那份名单沉吟良久,突然笑道:“恭喜小郎君,未及弱冠,已得帝胄厚遇。”
“叔父莫要取笑我了,单看入选这几家,我家怎有可能得选?明知必将黜落,我又何必急往建康去受一场冷眼。”
沈哲子没好气的摆摆手,已经将此事归为一场暗算奚落,这么浅显的事情,老爹怎么看不出来,直接推辞了就是,还郑重其事吩咐自己去建康做什么?
钱凤听到沈哲子这话,倒是一愣,又盯着名单看了片刻,才指着沈哲子笑道:“小郎君静气卓然,如此大喜尚能镇定,实在是常人难及。不过你之思量止于权谋,阅历不及,终究有缺。须知当今陛下非只人君,亦为人父。若以人伦亲厚而论,所列七家皆非善处,唯独小郎君只怕早已是君心钦定!”
听到钱凤的话,沈哲子略感错愕,再拿起那名单看起来。他刚才的推断确实只考虑到时下的政局变动,却没有深想皇帝为人父者心内真实的想法,实在是他两世为人也没这种感受和体验,因而直接将这因素忽略了。
钱凤凑过来说道:“王氏高门,族人众多,门内倾轧频频,岂是小娘子善归之所。高平郗氏新来未稳,家业尚未立足,尚要受披荆斩棘之苦……”
听钱凤由一个父亲的角度去解读这份名单,沈哲子赫然发现,自家确实是最适合公主的人家。虽然清望不高,势位却极隆,家境豪富,位处吴中安详之地,除非鼎覆之灾祸,否则不可能遭受兵灾。换言之,他家只要不做乱,吴中可保绝少兵灾。
若从这一点考虑,倒能解释皇帝对老爹和自己超出规格的封赏,不希望公主夫家门第过于寒酸。
但是一个有重整山河抱负的帝王,垂死之际后事安排只考虑儿女情长,这可能吗?
而且,若果真如此的话,为何要挑出八家备选,直接选择自家不是更好?莫非皇帝所面对之形势,时下已经窘迫到连儿女亲事的话语权都已经不能一言决之?
沈哲子久不至建康,加之如今历史已经大大变样,对于苑中情形如何,实在猜度不到,因此一时间倒有些迷惘。
钱凤见沈哲子沉默不语,又说道:“时下之重点,不在于小郎君与我的猜度是否正确,而是郎君愿不愿意选为帝婿?若是郎君有意,即便只有万一机会,也当尽力博取一次!”
一言惊醒梦中人!
听到钱凤的话,沈哲子蓦地醒悟过来,是啊,但凡要做成什么事情,唯有进取,岂能坐观!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他该不该娶公主?如果该娶,哪怕用强,也一定要娶回来!
对于那位兴男小公主,沈哲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出于感情方面的考量,无凭无据,过于牵强。那么就只能从利益方面去考虑了。
皇帝命不久矣,接着幼帝履极,太后临朝听政,庾氏外戚一家独大,兄弟相继把持内外数十年。沈家与庾家本有呼应,原本可以不必担心。
但沈哲子心知庾亮日后会是怎样的刚愎自用,还有历阳苏峻这个随时可能爆发的大隐患,若在政治上只和庾氏一家往来,沈家日后实难避免动荡。
虽然庾怿跟老爹关系不错,自己这里也有把持庾条的手段,但政治上的取舍实在很难以人情为转移。庾家另外那三兄弟一个一个都是狠角色,眼下的融洽实在很难维持太久。
皇帝驾崩后,兴男长公主本身就意味着一笔宝贵的政治资本。自家得此资助,夯实吴中乡土基础后,未必不能越过庾家,提前跳上台去参与时局的博弈!
至于隐患,沈哲子也考虑的很清楚。第一或许会让侨门整体意识到南士崛起的威胁,第二或许会因此触怒庾亮,令其有势大难制的隐忧。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皇帝如今这种针对时局的安排,无论哪一方想全力发难,都会顾忌重重,会被各方围攻!
即便没有娶公主之事,日后与执政侨门之间,也很难和睦相处。至于以后会否夫纲难振,眼下还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闺中之乐,岂独画眉?若娶一个太过恭顺的,一味的相敬如宾,这样的生活未免寡淡得多。
心中权衡良久,沈哲子渐渐有了决定:“公主,我势在必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