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电锯惊魂》的时候,是为了生活;拍《风月俏佳人》,是因为束玉对他的邀请,也是为了反击别人对他的质疑。这两次都是因为外界的因素,才推动他一步步走下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有用的工具而已,而《终结者》则不同。
这次没有生活的压力逼迫他,也没有别人的要求推动他,这次是他自己要拍。他还为此主动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学画画,买特效公司,主动联系束玉成立项目。
他终于从“你们要我拍”,转变成了现在的“我要拍”,也终于从一个工具,真正变成了一个导演!
杜安还记得,自己在刚毕业的时候,每当深夜躺在沈阿姨家的那张钢丝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由外射进来的光斑,静静地听着巷子里的虫鸣,经常会想一些事情。
那个时候他的思想很简单,还集中在满足温饱的初级阶段。
而当《风月俏佳人》热映,他得知自己即将成为亿万富翁的时候,再躺在那张钢丝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斑,听着巷子里的虫鸣,则开始想另一些事情。
他现在已经温饱不愁,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这样混吃等死过完一生了。
每当他这么想的,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人的贪婪是无止尽的,当一个人的目标实现后,他并不会因此而满足,恰恰相反,他只会产生空虚和迷茫,甚至于恐惧。
他的人生就这么提前结束了?这样跟个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不能这样。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在中学学到这篇课文的时候,杜安只知道死记硬背,远远无法理解这段话的含义,而当他终于赚到了足够他提前退休的钱、开始对未来的人生产生恐惧的时候,他终于理解了这段话的含义。
人活一世,总要做些事,这些事,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叫做事业。
要是换个粗俗点的说法,那就是,生命在于折腾。
保尔的事业是解放全人类,而杜安的事业,是拍电影。
当他在那个夜晚确立了这件事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涌上心头。
他不再空虚,不再恐惧。
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幸福。
他仿佛隔着遥远的星空和几十年前的奥斯特洛夫斯基产生了共鸣。
“开始吧。”
杜安收摄心神,对场记说道。
“第一组镜头第一次,开始!”
场记打了板。
“走着!”
杜安大喊,精神奕奕,眼冒绿光。
这是他的事业。